看到朝思暮想的儿子,安太后禁不住热泪盈眶,她踉踉跄跄从城楼上走下来,直待站到御哥儿面前,忽然一把搂住他,轻声喊了一句:“我的儿!”
四下守城的将士都是先前的御林军,对于安太后与蒋家之间的恩怨多有耳闻,此时听到安太后情难自禁,当着众人的面前认子,为免惹祸,众人纷纷低下头,全当没听到。
安太后饱受思子之痛,这会子看到御哥儿,她双手捧着他的脸,含泪说道:“御儿,哀家的御儿,快叫一声娘!”
御哥儿抬眼望着她,乖巧的喊道:“娘。”
安太后再也难掩心中的悲喜,她抱着御哥儿泪流不止,旁边的安如海深觉大庭广众之下,安太后此举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于是走上前,低声对安太后说道:“太后,好不容易见到小哥儿,不如回去再好生叙话。”
那安太后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体面还是要的,她收了泪,拉着御哥儿的手,说道:“走,跟着娘回去。”
御哥儿任由安太后拉着自己的手,随她一同回到县衙。
且说安太后与御哥儿母子相聚,安太后的眼泪就一直未曾停过,她二人去年在宫里匆匆见了一面,只碍着规矩,连句话都不得好好说,此时见了,安太后先问了他生活起居,又问起他读书学习等事,御哥儿有问必答,安太后见他说话有条不紊,举止得体,心里大感宽慰。
说了半日话,安太后想着御哥儿日后要在她身边长住,这回来的匆忙,随身的东西全都没带,便命人取来各色华贵的绸缎衣料,亲手挑选出上好的料子,叫给御哥儿量体裁衣。
就在这时,有个嬷嬷急忙进来,她进屋后,先看了一眼御哥儿,便望着安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
安太后说道:“有甚么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嬷嬷低着头,她道:“回禀太后,顾氏撞破了头,看守院门的张大人怕闹出人命,特地叫我来跟太后请示,是不是叫个太医过去看看?”
这位嬷嬷的话刚刚说完,御哥儿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就连眼里也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安太后看他为顾三娘的安危担忧,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她扭头望着嬷嬷,冷声问道:“人死了没有?”
嬷嬷回头:“只听说流了许多血,人倒是没事。”
安太后冷哼一声,她道:“既是没死,还请甚么太医。”
回话的嬷嬷不敢多说,她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到屋外。
嬷嬷走后,屋里只剩下安太后与御哥儿,安太后看到御哥儿皱眉不语,原本喜悦的心思也冲淡了几分,她想了一下,心道顾氏养了御哥儿这几年,御哥儿心地仁厚,惦记着她也是理所当然,要是因此就弄得她们母子离了心,反倒得不偿失。
于是,安太后走到御哥儿面前,握着他的手问道:“御哥儿,你是在怪我不救顾氏,对不对?”
御哥儿沉默片刻,他道:“这些年多亏她照顾我,你就给她找一个太医看看罢。”
安太后眼底一冷,过了半晌,这才又变得缓和,她道:“御儿,非是为娘狠心,你想想你那个亲爹,为了换回顾氏和她儿子的性命,不惜将你舍弃,这样的人还有甚么可值得眷恋的?”
御哥儿脸色微变,随后说道:“我知道。”
安太后一喜,她只当御哥儿明白她的苦心,便深情的说道:“娘以前离开你,实数被逼无奈,如今你回到娘的身边,娘要把最后的东西送给你,就算你想坐上皇位,娘也一定能叫你如愿。”
为了弥补御哥儿,安太后恨不能将全天下的东西送到他的眼前,御哥儿听了,却只是一语不发,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
如此过了大半日,安太后看见御哥儿神情疲惫,得知他是夜以继日从长阳赶来的,连忙打发宫女服侍他去歇息,只待御哥儿睡下,安太后招来嬷嬷,问道:“顾氏这会子可还好?”
嬷嬷回道:“听说失血过多,已是昏迷了。”
安太后暗想,那顾氏毕竟是她手里唯一可用的筹码,若是死了,恐怕要激怒沈拙,她思索片刻,吩咐道:“叫两个太医去给她医治,不过不许医好,吊着她那条贱命便是。”
想了一下,她又阴狠说道:“你再跟她说,她儿子已经夭折,叫她莫再惦记。”
安太后今日总算与御哥儿相认,可她一旦想到御哥儿曾经认顾氏为母,这口恶气就哽在胸口不散,若不好好折磨顾三娘一番,难消她心头之恨,是以她想出一招攻心之计,那小哥儿既然是顾三娘的命根子,她就让她以为她儿子死了,到时岂不心疼死她。
“是!”嬷嬷领命去了,安太后冷笑一声,转身回屋去看御哥儿。
再说沈拙,换回虎哥儿后,这才惊觉小哥儿病得只剩半口气,再不医治,只恐性命不保,他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回驻地,叫来营中军医,与他共同医治小哥儿。
小哥儿天生不足,生下来就病痛不断,近日在谷县感染风寒,迟迟得不到医治,如是晚来几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这万福自从小哥儿落地,便一直近身伺候,当日在水月庵,小哥儿脸上养的几两肉,短短时日,又瘦得凹陷下去,他抹着泪,自责的话说个不停,沈拙听了心烦不已,他道:“你有这工夫,就去城里找个可靠的奶娘来照顾哥儿。”
万福擦干眼泪,忙不跌的外出给小哥儿找奶娘。
军营里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小哥儿病得如此厉害,需得找人精心照料才能痊愈,沈拙目不转睛的望着小哥儿,他伸手摸了摸他稀疏的头发,正在沉睡的小哥儿瘪了几下嘴,嘤嘤哭泣两声,随后又睡过去了。
沈拙守在小哥儿的身旁,他坐了片刻,喊来营帐外的亲兵,命他请军中的王副将过来议事,不一时,公事的王副将进到营帐,他见沈拙满脸阴郁,又看到床榻上的小哥儿,心里也猜到一些。
沈拙和王副将走到外间,他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王副将正色回道:“大人,三日,只要再给我三日就够了。”
沈拙脸色凝重,他道:“我观看天象,三日后有一场暴雨,到时正是反攻的时机,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切莫大意。”
那些登山的将士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王副将拍着胸脯保证,沈拙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小哥儿。
沈拙忙着将流亡小朝廷一网打尽,安太后却沉浸在和御哥儿团聚的喜悦之中,母子二人一同吃了晚饭,她又亲自看着御哥儿睡熟,这才被身旁的嬷嬷劝回屋。
相较安太后的心满意足,顾三娘则是万念俱灰,安太后打发人来告知她小哥儿夭折,她当即晕倒,醒来之后,顾三娘哭闹不止,拼死要去找安太后索命,无奈之下,太医和几个嬷嬷给她灌了一碗安神汤,那顾三娘直睡到半夜三更方才幽幽醒来。
顾三娘以为儿子死了,像是缺了魂儿似的,整个人都变得呆怔怔的,柳五婆看了她这副样子,眼睛哭得红红的,她劝道:“大奶奶,你快别这样,你这么糟蹋自己,只会叫安氏越叫得意。”
顾三娘眼里淌着泪水,她哭道:“虎哥儿死了,我活着还有甚么意思,老天爷为何不叫我代他去死呢。”
柳五婆心酸不已,她抱着顾三娘,说道:“这都是命啊,小哥儿跟大奶奶没缘份,大奶奶你万不能就此消沉,你多想想大爷,再想想哥儿和姐儿,他们哪一个是能离得开你的?”
柳五婆劝了许多话,顾三娘的心口仍旧疼得不得了,她扑在柳五婆的怀里,哭着说道:“五婆,我前辈子是作了甚么孽,怎的就这么命苦啊!”
主仆两人抱头痛哭,不知过了几时,门口‘吱呀’一声,一个小小的人影进到屋内,随后,就听他喊道:“娘。”
顾三娘身子一颤,她抬起头,茫然的说道:“虎哥儿,是不是虎哥儿回来了?”
怔了一下,顾三娘又想起虎哥儿不会说话,她还没来得及听他喊一声娘,他就去了。
“御哥儿?”柳五婆借着灯火看去,她大吃一惊,眯着眼睛说道:“是不是御哥儿?”
她们被关在小院子里,外面的消息一概不知,自然也不知道御哥儿来到谷县,柳五婆只当她看花了眼,待到御哥儿走到烛光明亮的地方,柳五婆发觉竟真的是御哥儿。
顾三娘也楞楞的看着御哥儿,她想起她那还未长大的小哥儿,不禁悲从中来,捂着脸大声哭道:“御哥儿啊,你怎么就是安氏生的呢?”
她养了御哥儿这几年,亲眼看着他一日日长大,感情自是非比寻常,可是千错万错,他的亲生母亲就错在是安氏那个女人。
柳五婆陪着落泪,她道:“大奶奶,虎哥儿是被安氏害死的,这不关御哥儿的事,你莫要连他也恨上。”
柳五婆怕她们好好的母子关系起了嫌隙,故此苦心劝她,谁知一旁的御哥儿却道:“娘,弟弟没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