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
这天下间无论了富的制度。便是所有子嗣只能唤第一位正妻作“娘”,皇宫中唤皇后做“母后”。其余妾室统统只能叫尊号“阿姨”,或者尊号“姨娘”,亲生母亲亦如此。
这些女子穷其一生都没有资格被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正式称呼。
也正是因为这种有违人伦天性的制度,所以自古以来无论是富商、员外家中小妾,或者后宫中盛极一时的妃嫔才会有那么多不平静。
有的人黔驴技穷一生谋划权位,并非迷恋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相反,只为能够听自己亲生孩子好好唤上一声“娘亲”。
相比之下凤臻命好,母帝在怀上自己前便已经是唯我独尊的女帝圣上,出生以后基本没有什么磨难,子不离母,可谓日日都能享受这番母女情深的天伦之乐。
但是……凤臻不禁呑了口唾液,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她宁愿如之前试想过的那一百种可能。比如神子茗,酒醉的花客,觊觎女色的登徒子,赌徒,乞丐,捡得便宜的落魄书生等等。
偏偏无法接受那夜与自己共度良宵的,竟是品德如此匮乏,自以为是,狠心得动不动便让怀着他孩子的女子堕了的皇子元某人!
这对凤臻来说,无疑成为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她开始怀疑人生。
额间伤是叶潇潇替她处理包扎的,药是两名武僧送来的。躺下之后一夜辗转未眠,即便身处佛门也思绪万千,理不出个适当头绪来。直到晨钟停息后,才渐渐有了睡意。
意料之中的,她迷迷糊糊感觉到门被轻轻推开来,元靖放轻脚步走了进来,看到她额间的伤口很是惊讶,但又不好叫醒她询问缘由。
仔细查看之后并无大碍,才在耳边说了几句话当做打招呼,在她额头纱布上亲了亲,才又轻手轻脚出门,与外面候着的神子洛一道前往大雄宝殿继续忙活典礼。
他走后,凤臻才算正式入睡。然而没过多久,敲门声再次传来。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儿除了自己,竟还有别的女施主?
凤臻连忙惊坐起身来,边回应着敲门声响,边三两下穿戴完衣服。打开门后,可见站着一名粉衣淡妆,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
“姑娘,陛下传召。”
“好好,我马上来。”凤臻刚回答完,反应过来后又立刻惊呼道:“什么?陛下?”
……
是了,这名女子的衣着,不正是夜澜国皇宫中的宫女装吗?老皇帝他怎么来了?如此突然,不是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那是不是意味着,那位约她见面的人也来了?
顾不得多想,在宫女的带领下一路穿过浮屠塔时,那里的门又打开,昨日那两名武僧也在门口伫立得庄严肃穆,如同雕像;穿过明镜海时,无法仍在打坐念经,似乎从昨日起便未曾更换过姿势。
其实按照时辰来算,现在正是整个寺院僧人们做早课的时辰。不足为怪。
凤臻和宫女的脚步并未停在大雄宝殿,而是从侧面穿过去后,来到一处她只在泛舟游湖时远远见过一次的宽阔道场。
英姿勃发的禁卫军已经站成两排,每人相隔一丈左右,将道场围了一圈。从他们盔甲上的风霜看来,应是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赶来的。
中央位置,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两把明黄色的方顶幡,和两把孔鸟尾翼长扇,交叉而立。
而下方所站立着的,一身龙袍威严十足的老皇帝。
身旁左边是皇儿元泽元靖,元瑞,和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看起来年纪约莫而立之上,要比元泽还大几岁。以及大爻寺主持,几名袈裟和尚;
右边是几名盛装艳丽的妃嫔;和身后排列整齐的三五十名朝臣,苏弋,和世家子弟。
虽然看朝服阶品都不高,最大的不上二品。但队伍之庞大,何其壮观。每个人的神色都肃穆非常,如同举国上下都来向一个凤臻兴师问罪的。就显得她势单力薄,十分无助。
但也不怵,因为她看到此来的妃嫔之中并没有皇后装扮的人,且身后站着那几名虽然衣着华贵,妆容艳丽。但看阶品都不如为首的那位,便无需过多在意。
妃嫔之首,是个一身菘蓝色盘丝云锦长锻衣的女子。年纪与她相仿,看上去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美得不可方物。
虽与之前大有不同,但仍能够一眼认出此人,不正是她凤妤国的巾帼良将,打小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文侍秦文君吗?
这次见面来得太过突然,而至凤臻当场愣了一下,但还是尽可能地做到不着痕迹,立刻恢复常态。
凌霜和叶潇潇已经端正地跪在老皇帝面前,见方才离去传唤凤臻的宫女复命之后默默隐入宫女横列,他们也知道凤臻来了。都默默回头看向她。
凤臻连忙上前欠身行礼,道:“凤臻拜见今上。不知圣驾到来有失远迎,实在失礼了。”
元泽依旧一副冷冽面无表情,元靖则满脸担忧,似乎在她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随后老皇帝便适时给出答案,道:“凤臻,你可好大胆子。朕准许你随靖儿一同提前来到大爻寺,你竟如此不守清规戒律,擅闯佛家禁地?”
凤臻:“……”
果然,告发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正巧撞上老皇帝提前到来,怕是真的惹祸了。元靖就更加担忧了。
凌霜连忙叩了个首道:“回陛下,的确是末将一时兴起拽着她去的,并非她个人意愿,且七殿下对于此事也并不知情,都是末将一人的错,求陛下责罚。末将愿一律承担!”
话才说完,朝臣中的几名甲胄装扮的将军便站不住了,气得直吹胡子瞪眼。
就好像他们不希望他当这个出头鸟,不希望他的所谓什么“义气”而败坏凌家数百年盛名。
为了一个女人连带上整个凌家做保,着实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