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依然站在那里，在相柳的身后，其实他想往前一步，只是现在无支歧和天明谈论的是紫霄宫祖师紫霄真人，他一个外人，又如何插得进话。
所以，他也只好就在这里听着两人的谈话了。
无支歧和天明的谈话，不止姚广听见，后面的王二和张三也听到了。
张三顿时喜不自胜，“王二哥，他真的是淮水水神无支歧诶，那这样说来，我们岂不是有救了。”
“他虽说是无支歧，但你可别忘了，他只是曾经的淮水水神，你没看到现在的人都已经忘了他么？我们两个要不是碰巧遇到了那个破败的庙宇，也不知道还有个淮水水神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人总会变的。谁又能够保证他现在到底是水神还是水妖。”王二倒是比张三冷静得多，三言两语就把张三好不容易又燃起的希望给浇灭了。
张三又低下头去了，王二的话，他细细想来，也的确是没错的。
千年时光，多少沧海成桑田，高山变做平原，世间诸般事物都经不起时光的雕琢，又何况是人呢。况且人心也是这世间最不可捉摸的事物，确实不能对无支歧抱多大的期望。
“前辈，紫霄祖师此举虽说对你不甚公平，但他当时为了人族，也实属无奈之举阿，还望你可以谅解。”天明向无支歧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
“呵，”
无支歧冷笑一声，面上有不屑之意，心里却不由得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云梦泽湖底。
“你来了。”无支歧被由北海寒铁打造的铁链缠绕着全身，再加上铁链上有紫霄真人亲手布下的禁制阵法，竟让他动弹不得。
他身前，紫霄真人一身紫色衣衫，飘飘独立。
紫霄真人面容年轻，身形挺拔，看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会当他是一个游学的儒士，决计想不到他竟是威震天下，带领人族击退妖族的紫霄宫掌教，并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人的紫霄真人。
“嗯。”紫霄真人看着自己面前的无支歧，轻声回道。
他的声音清脆极了，听起来既不低沉，也不似稳重，倒像是一个刚过冠礼的少年人的声音，不过和他的面容此起来，倒也不奇怪了。
“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并且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看来妖族已经大败了吧？”无支歧乜了紫霄真人，带着些嘲讽地语气问道。
紫霄真人不再看他，转过身去，背负着双手，一股雍容气度随之而来，这才符合他天下第一人的身份，“是的，妖族大败，妖帝败天不得不与我定下盟约，人妖两族以大江为界，从此妖族不会再跨过大江，往北一步了。”
“哦，”
无支歧惊讶了一下，“看来败天是怕了你阿，不然怎么会定下如此屈辱的盟约。”
“也许吧，他要是不同意这个盟约，迟早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紫霄真人缓缓说道。
他此言一出，整个洞穴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意，无支歧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你还是这样，杀气太盛。”无支歧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说道。
“为了人族大计，多些杀伐之气也没有什么不好。妖族压榨人族已经太久了，是时候反击了。”紫霄真人说道，声音清冷。
无支歧看着紫霄真人的背影，又抬头向上看了看，说道：“是啊，风水轮流转，也该妖族了，这便是你促成人妖两族大战的原因吧？”
“嗯，”紫霄真人点了点头，“天下苦妖久矣，现在人族势大，自然是崛起的好时机。”
“好吧，我不在乎你们人族和妖族的恩怨，只是现在决战已过，妖族也被你赶到大江以南了，你该放我出去了吧？”无支歧问道。
无支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见前方紫霄真人的背影似乎颤了一下，随后传来他不同之前，略微带着些许低沉但坚决的声音：“我不会放你出去。”
“什么！”无支歧怒吼道，神情激动，他实在想不到，等了许久，以为人妖大战结束以后自己就可以重获自由，没想到今日却被告知不能出去，换作是谁，被困在这湖底许久，还被告知要永久留在这里，心里自然是不甘与愤怒的。
“为什么？！”无支歧瞪大了双眼，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
前方，紫霄真人似乎早就猜到了无支歧会是这样的反应，丝毫不为所动，淡淡道：“首先，我说过，你是妖族。”
“我是妖族不假，可是现在人妖大战已经结束了阿。而且，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虽属于妖族，却和妖族没有丝毫的关系。”无支歧急道。
紫霄真人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无支歧说的话，他回道：“可是你终究有妖族的血脉，我相信你，别人可不相信你，人族赌不起，所以，我也不敢赌。”
听了紫霄真人的话，无支歧抬着的头颅终于是低垂了下去，面如死灰，像只斗败的公鸡，他低声道：“还有呢？”
“其次，我将你困在此地这些年，想必你心里对我也是大为愤恨吧？若现在放你出去，难免你不会因为对我的愤恨，就去帮助妖族了。现在盟约刚订，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变故。”紫霄真人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不知是不是不忍心看到无支歧失望的模样。
“呵，”
紫霄真人话刚说完，就听见无支歧一声冷笑，“原来这就是你的理由阿，为了人族，牺牲我也没有什么对吧？”
“嗯，我很抱歉。”紫霄真人还是没有回头。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与其在这里屈辱的活着，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无支歧无力地说道。
紫霄真人听他这么说，肩头又是一颤。一瞬间，洞穴里的气温似乎又寒冷了许多，片刻后，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终于，紫霄真人转过身来了，他看着眼神无彩的无支歧，轻轻说道：“我是不会杀你的，毕竟我们是朋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心里依然当你是朋友的。若是没有人族与妖族的恩怨，我们一定会成为莫逆之交，可惜阿可惜，造化弄人阿。”
无支歧抬起头来，眼神依旧没有光彩，只是看得出来，他眼里却满是伤感，凝视着身前的面无表情的紫霄真人，“紫霄阿紫霄，难道你就真的如此绝情么？”
紫霄真人毫不回避他的眼神，淡淡道：“我毕生心愿便是振兴人族，如今是最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有丝毫犹豫，即使是付出我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呵，”
无支歧又是一声冷笑，“好一个振兴人族，好一个付出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我明白了。”
“不过，我还是给你留了个机会的。”
紫霄真人突然的一句话又给了无支歧莫名的希望。
他立刻问道：“什么机会？”
世人皆是如此，在绝望的时刻都想着有一个希望，无支歧虽是上古异兽，但依旧没有逃脱这个定律。
所以，若是究其本质，人与妖其实并无区别，所谓种族之分，不过是有心人编纂的措辞。
“这个湖底的阵法，时效只有三千年。”紫霄真人缓缓道来。
“然后呢？”无支歧眼睛重又焕发了光彩，任谁听说了这样的消息，都是免不了高兴的。而且，似他这等上古异兽，蛮荒遗种，寿命逾万载，三千年对于他来说，算不得多长。所以，他自然也就更加高兴了。
人类为万物灵长之首，于修真炼道一途天赋实非其他种族可比，唯一的遗憾便是寿命有限。不像妖族普遍都是千岁以上，有些特异种族更是逾万年。而人族，普遍都只是百岁之龄，即使有修为高深的，也至多活上千年而已。这一点，人族是难以望妖族项背的。
然则，妖族虽然寿命悠长，但是于修真一道却是远逊于人族了，不然也不会被人族逼得退守到大江以南了。
这大概就是古人所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吧，没有完美的人族，也没有完美的妖族，都互有缺点，这样才能保证两者一直有竞争，这样才能共同进步，若是一家独大，也就没有进步可言了。
由此可见，上天却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