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城隍庙里案前的烛火尤为黯淡,香炉里堆满了香灰,长香熄了,一切都冷冷清清。
偏堂里点着灯,灯下坐着一人,白发白须,如一只瘦瘦的木鸡般静坐不动。
直到龙一在灯下站了差不多十余息,那人总算是发现了异常。
咦的一声,猛的站起身,带起的风,一下子扑灭了豆大的灯火。
“你,你是谁?”
“青爷,我是龙一啊!”
“啊!龙一?你咋来了?”
“怎么,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哎!不碍事,我刚刚一走神,竟然把你都没认出来啊!”
青爷苦笑一声,摸索着把灯点亮。
“这怪我,看你在入静,也没打声招呼。”龙一讪讪一笑。
“龙娃子,你,你啥时候来的?”青爷端着茶壶,不露声色的问了一句。
“就刚才啊!咋了,青爷?”
“没,没啥。就是问问。”
“问问吗?我咋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哩!”龙一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小龙娃,你在胡说啥哩,我一个老汉子骗你一个娃娃作甚?”青爷一脸镇静。
“那你说说,刚才出去的人是谁?”龙一单刀直入,不愿意再折折绕绕。
“没,没谁,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青爷说着话,手中的茶壶一歪,半壶茶全都浇到了茶盏外面。
“青爷,你莫要把我再当成孩子?那人,是谁?”
龙一弯起腰,伸手扶住茶壶,盯着青爷,一字一句的问。
“唉!我真不知道,不知道。”青爷把茶壶递给了龙一,一转身,折过身去,那一瞬间,眼神却是躲躲藏藏。
“你要是再不说,那我就出门去追。”
龙一说着话,顺手就捏出一张符篆,轻轻的扬了扬,人作势欲走。
这一下,青爷一下子急了,几乎是合身扑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拿着符篆的手,盯着龙一,恨恨的道。
“龙娃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管那么多作甚?难道,难道青爷在你眼里连个屁都不如吗?”
他这一句话极狠,竟然让龙一一时语塞。
青爷趁他愣神的间隙,从手中抽出那道符篆,小心的放在桌上,这才柔声又道。
“龙娃子啊!不是青爷不给你说,而是这事与你们小辈本就毫无干系,咱少一事我,就少一桩因果,你说是不是?”
青爷也讲因果,倒是另龙一分外惊奇。可刚才那人高高在上的样子,龙一实在是看不惯,不去找找,这心里的气难顺啊!
“青爷,其实我就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好在日后提防一二,毕竟,听那声音似乎还是个熟人哩。”龙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那能避过青爷的眼睛。
“你,你咋会认识?”
青爷又是一惊,连身子也晃了一下,似乎不像一个老怪物,倒像是才出道的雏儿。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那声音实在是耳熟得紧。”龙一想了想,肯定的说道。
“嗯,这样啊。也许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不过你说说,你认得的那个熟人长什样子?”
青爷朝门外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龙一略做沉思,开口说道,“他人莫约五十有余,个子不甚高,面容轻熟,喜着花衣条纹道服。嗯,说话之时,总给人一种盛气凌人之势。”
还没等龙一说完,青爷一下子窜到门口,探头四望,这才小心的关上门,还觉得不甚放心,又把门栓栓牢,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压低嗓音。
“龙娃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龙一点点头,“青爷,我骗你作甚?其实,我与他也是一面之缘,而且有隙。”
“有隙?”
“是啊!说起来也不算大事,可要较真的话,那就难说了。”
龙一想了想,那日栖凤观比试的情形,不仅苦笑一下。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和他并非妮听到的那样,……”
夜灯下,青爷诉说着往事。
原来,这曲承浩真是曲岁鸣真人的后人。因为李环儿的缘故,青爷也算是乘了他一份情。
可这时间最难说清的就是这份情了,曲岁鸣仙逝之前,青爷曾答应过照应他的后人。
这一等就过去了二百年。青爷以为在无人来寻,谁知一百年前,曲承浩却找到了他。
那是他还是天一观的俗家弟子,意气风发,以为曲岁鸣真人给后人留有压箱底的东西。
他哪里得知,曲岁鸣仙逝前只是留下一句话啊!
可这话青爷说了,谁人能信?一来二去,两人就生了冤孽。
青爷自知自己清清白白,可曲承浩并不认同。他总觉得的青爷是欠了他,是以每次来此,就会厉声责问。
青爷也算老实,答应人家的事又不可反悔,就这么一直拖着。
今夜那曲承浩行色匆匆,来此追问金线葫芦的事,青爷怎能如实告知。
不说此事关系孙女和李环儿的性命,就说这本来就与曲承浩毫无干系。
可毕竟,青爷念其是恩人之后,只能忍气吞声,却没有一个两全之法。
……
等青爷谁完旧事,长长哀叹一声。
“龙娃子,今后莫要轻易答应别人,更莫要落下外人情义。这情啊,实在烦人得紧!”
他这一句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遗憾,本来是欢喜的事想到头来却成了仇敌。
心念至此,龙一频频点头,郑声道,“青爷所言,龙一定当铭记在心。只是这金线葫芦的事,是否得提前考量。”
青爷沉默良久,默然道,“既然如此,不如今夜我俩先去查看一番。这两日,我总觉得心慌的紧,要不把这事办妥当,真是难于心安啊!”
连人相视一眼,在灯下小声相议细节。在抬头是,已近子夜。
青爷敢要起身,龙一摸出一道符篆递了过去。
青爷不解,龙一小声言明其故。常言道,小心无大错。
两人贴好符篆,青爷惊愕不已,眼前的龙一竟然凭空消失,这才明白龙一的心思。
在出门时,只见门声,不见人影,只有两股劲风,出了老城隍庙,横跨花溪河,直直朝着对岸留仙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