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最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师父说过宽容之心不可无。世间因果报应,全在一线,不经意间,可能又结了一桩善缘。
自从鸟雀在他头顶拉屎之后,他就懂得了,善缘不等于善了,可毕竟少了一个敌人。
胖鱼虽有不喜,可还是认可了这个三弟,他如今也算是二哥,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三弟啊,如今咱也算一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且说说,这望气听涛术,来自于哪里?”
他不是听不懂郑胜龙的话,而是不信他的话。一个寻常的富家翁会有这东西?打死他也不信。
“二哥,我都说了是那李春堂送个我的,你为何不信啊?”
郑胜龙老脸一红,还是脱口叫出了二哥两字。
胖鱼大喜,可嘴里却说,“信,那里不信了?你只需再拿出一页,我就信。”
“这……”
“拿不出?拿不出你就认命吧!”
……
他们两人争吵了一路,反而让龙一少了一丝尴尬,毕竟今日连破那郑胜龙两件法宝,而跟了他却没有丝毫好处。
寻死一二,龙一摸出几张符,递了过去。
“胜龙,这东西你先拿着。”
胖鱼瞥了一眼,想说却忍住了。龙一拿的是几张金刚符,胖鱼自然认得。
等到三人在那约定的地方等了不到一刻,阿良果然如期而来。远不远望见龙一三人,本来想要高喊,最后却一路跑到龙一近前。扯了扯龙一的衣袖,努努嘴。
龙一一笑,拉着胖鱼和郑胜龙一一介绍,阿良这才送了一口气,可话到嘴边却忍住没说。他又扯着龙一的衣袖,把他拉倒一里之外,这才开口问。
“阿浪,你带他俩做甚?”
“自然是帮忙啊!”
“帮倒忙?”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一温怒。
“唉!主上她不在家,却留下了这个!”阿良朝远处望了一眼,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龙一接在手里,并未打开。
“主上怎么说?”
“她说,唉,要不还是你自己看看吧!”阿良面露虑色,看起来不像好事。
龙一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原本想着有主上做主,区区小事尔,可如今反而是出了差迟。
他急忙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
为师访友,十日方归,若有事,可去祖地找白星商议。
很寻常的嘱咐,看来这主上和阿良他们一样,心大得很,并不知南屏大妖之事。
但龙一还是从只言半语里看出一丝端倪,那就是这白星绝对不凡。
他把信纸收好,又递了回去。
“阿良师兄,白星前辈你熟悉吗?”
阿良挠挠脑袋,有点无措。
“还,还成吧?”
“这么说,你俩很不对付了?”
“也算不上。不过,白星前辈很难说话,要不我俩试试如何?”
“倒不是不可以,而是主上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有她的安排,我们若不去,到时候……”龙一摊了摊手,有时候话留半句,反而更好。
“好吧!那咱现在就走你只是他们两个却是却不得。”
“这样也好,让老三领着胖鱼先回城里人。嗯,我这就去说。”
龙一说完,急急朝回走。胖鱼的安全龙一一点也不担心,毕竟是下凡多年的老怪物,要是连小命也保不住,那才是怪事。
……
他原以为胖鱼会不愿意,谁知刚说完,胖鱼就摇着手,领着郑胜龙朝回走。从两人的神色里龙一看出一丝古怪,可无论他怎么问,两人却都摇头。
龙一苦笑一声,只好作罢!
……
等两人走远了,阿良又拿出纸鹤,两人乘鹤而去。恍惚间,龙一突然有一种错觉。
上一世所说的驾鹤西去反倒是应验了。如今唯一的不同,不是西去,而是东去。
……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纸鹤在野狼谷外的山岭上落了下来。
龙一以为阿良要大喊,谁知他却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抬手一扬。
龙一只见眼前闪耀出一道亮光,刺的他睁不开眼。得到光线变得柔和,睁眼之际,眼前却是一座藏在树林中的山庄。
门前翠竹绿树,院后青山小湖,果然是一处妙地。
“这,这是哪里?”
“嘘,边说话!”
龙一感想问,却被阿良打断了。只见他振振衣冠,毕恭毕敬的对着远处的山庄遥遥一拜。
“唐河彤云殿弟子阿良拜见白前辈!”
他一声问候过后,人躬着腰身,整个人纹丝不动,仿佛面前耸立这一座巍峨的高山,压的他直不起腰。
龙一自然不该造次,依葫芦画瓢,可两只眼睛却左右咕噜噜转个不停。
莫约过了十余息,远处山庄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似乎有几十年都不曾开过。
“哦,是小良啊,你来做甚?”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主上差小的前来送一封信。”
阿良依旧低着头,双手奉上那封信。
龙一偷偷瞥了一眼,以为那人回来,谁知他只是站在门口轻轻招了招手,那一封信如同张了翅膀,竟然缓缓飞了过去。
龙一看的很轻,绝不是飘,因为那封信竟然煽动着,犹如一只蝴蝶。
这一次,龙一大气也不敢出,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可即便如此,一颗心还是狂跳个不停。
莫约过了四五息,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那人正在打开信纸。
“哦,这么说,你们是遇上了难处?”
“嗯,确实如此。”阿良说完话,人还是不敢乱动。
“额,明白了。白将军早已料到此事,差我送你们一句话。他说,下笔如有神。懂了么?”
他这是要送客啊,龙一还没喝一口茶呢,一急之下就抬起头来。
“老人家,主上明明是让我俩老找白星前辈,你为何不让我等见人?”
龙一一开口,那阿良就慌了,他急忙伸手拽了拽龙一的衣袖,示意他住嘴。可这会儿,龙一哪里又肯听他的。
“嘿嘿,这小兄弟好有趣啊。阿良,你为何要领个外人?”
“不,不,前辈,这不是外人,也是主上新收的弟子。”阿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龙一面前,把他挡在身后。
“嘻嘻,有意思,青瑶丫头新收了弟子?嗯,模样倒还周正,不过么,这小娃娃怎么不懂规矩啊?”
龙一刚要据理力争,被阿良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他对着龙一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别做声。然后,这才送开龙一,对着门前的老人遥遥一派。
“前辈,阿浪他年少不跟事,我替他道个歉。既然白星前辈已赐下良方,我俩就不去拜见了。还望前辈能告知一声,阿良阿浪来过。”
他一说完,就拉着龙一急急朝外走,似乎身后就是龙潭虎穴慢一步就会没了命。
他这么虎头蛇尾的举动,龙一极为不喜。不说没见着白星,就说这面前的老人也太不懂规矩了,自己还没喝一口茶,怎么能走呢?
心念一动,他顺手就拍了几张符脚下如同生了根。那阿良一拽之下,竟然纹丝不动。
“走,走啊!”阿良一回头满脸焦急。
“要走,你走好了。主上说了,与白星前辈相商,就这么走了?”龙一却是不愿意。
“唉!”阿良长叹一声,刚要说话,那门口的老人却哈哈一笑。
“青瑶这丫头果真是收了一个妙人,经这么一提醒,我才觉得少了二位一盏茶。嗯,来来来,屋里请,屋里请。”
他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龙一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巨力吸引,他想站定,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超前迈去。一回头,就见阿良哭着脸,从嘴型看出一句话。
‘阿浪,你害死师兄了!’
龙一且不这么认为,即便龙潭虎穴总得走上一遭。否则,就这么回去,那不成了闷头葫芦了。
迈进面前的那扇大门,院子里又是另一番景致。门外是圆月高悬,山深林密,门内是艳阳高照,风和日煦。
那老者远远的走在前面,指了指院子里的繁花锦树,翠竹吃鱼,呵呵一笑。
“二位慢些走,这院子里景致正妙,错过了可惜。”
龙一这才回首四顾,一看之下,全是大惊失色。
身后哪里还有大门,有的只是巍峨的群山和蔚蓝的天空,宛如一幅画。恰好,几只飞鸟扑棱棱从头顶飞过,才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在画里。
“怎样,比之唐河是不是好些?”那老者回头站定,笑眯眯的盯着两人,面容不甚真切。
“嗯,老人家,这是哪里?”
“看不出?”
“我觉得就像一幅画啊!”龙一顺嘴答道。
“那就是了。”
“真不敢信啊!”龙一顺手摸了摸面前的一杆青竹。翠绿的枝干直直而立,竹节和竹叶上还沾着露珠,甚至能看到一张蛛网悬在枝头,蛛网上的一只小蜘蛛正在缠绕一只飞虫。
这哪里又是画,分明就是一方世界。
“前辈,真是画?”
龙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嘿嘿,走吧!是不是,全在这儿!”那老者直直自己胸口,却未能给出龙一答案。
……
三人一前一后,走了十余里,这才远远的看到山脚一处府邸,青砖黛瓦,屋脊巍峨高耸。层层叠叠的翘檐兽首,让府邸更添了一丝庄重和神秘。
最离奇的是府邸大门外两排石兽,左右各六,形态各异,全是青狼貌。
或蹲,或坐,或腾挪,或扑食,或望月长啸,或观云静思,龙一一时竟然望得呆了。
老者停于府邸门前,回身一笑。
“是不是少了一丝气势?”
“不少,不少,我反倒觉得如此甚好!”龙一应了一句,在看阿良却是战战兢兢,神色不稳。
“何以见得?”
老者又问。
“世间府邸多见貔貅、石狮,乃威严故,常言道威不自生,故世人欣然从之。而此独以石狼为尊,乃取虎狼之师之意。狼,勇者焉,安于门前,威自生焉!”
龙一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这一统胡纠,亦不知老者认同否。
“小子妙语,果真如将军所言,青瑶丫头眼光独到,不输男子焉!哈哈!”
老者哈哈大笑,言语间少了冷意,多了温馨,就连跟在龙一身后的阿良也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等到进入府邸,龙一眼前一花,谁说不上富丽堂皇,却有一股莫名的威严,果真如自己所言威自生焉!
沿着回廊,绕过假山、池塘,莫约行了二三里,最后来到一所临池的小楼里。等两人在一花厅坐定,那老者前去请那白星前辈。
龙一闲着没事,四下里张望,突然堂前壁上一副山水图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图中青山对峙处,有一块盆地,草木葱茏,繁华花似锦,北侧青山脚下,一所府邸,楼阁亭台掩映在绿树山花之间,绵延数里有余。
龙一正待细看,突听远处传来一人声。
“不知贤侄要来,倒是我白星唐突了。”
听声音沧桑沙哑,似那也所见所闻。龙一慌忙正襟危坐。再看阿良,却见他早已目不斜视,转身对着那声音来处,躬身作礼。
“白星前辈,阿良携师弟阿浪打扰前辈清净,实乃罪过。”
龙一急忙起身作礼,照猫画虎毕恭毕敬。毕竟眼前来人乃是不世处大妖,还是小心为妙。
等来人进屋,龙一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知没得错处,正是那夜所见领头青狼。
此时他化身一青衣老者,面容清瘦,脸上和脖间少了那也所见青色短毛,两眼青白,宛如两颗星辰。
龙一自然认得出来人正是白星,正要问候。
那青衣老者笑呵呵,压了压手。
“贤侄,来,来,坐下说,坐下说。”
他待两人坐定,这才坐了下来,目光在两人脸上徘徊了一瞬,笑了笑。
“你是阿良,你是阿浪,呵呵听起来倒像是兄弟俩啊!”
阿良腼腆一笑,小声应道。
“主上访友未归,事情紧迫,不得不麻烦先生。”
“都是自己人,说那些两家话干嘛?那事我已知晓,当年若不是青瑶丫头心软,哪里有这些个纠葛,也罢,也罢。”
他说的没头没脑,讓龙一微微皱眉。
那白星先生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推来一盏茶。
“阿浪是吧?果真是一表人才,修行还得耐得住性子才行。不急,不急,待喝了这盏茶,再听我细细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