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起,梁云箫随父亲来至城西二十里外的青幕山拜访姜公。
青幕山下方宅十余亩,草屋**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正是姜公归隐的地方。
姜公亲手点茶斟与瓒老爷,瓒老爷笑着接了。
姜公此刻见梁云箫已如亲子一般,当下考了梁云箫的学问,见他对答如流,且颇有见解,又让他写了几个字,发现他书法秀绝,富有朝气,与那些名师高徒同样不遑多让。
姜公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即命梁云箫与女儿姜静儿一见。姜公则与箫父在草堂内闲谈漫饮,一边品茗,一边观赏。
原来梁云箫与姜静儿已奉父母之命于日前订下婚约,只待过了年便行定礼。
闺房中的姜静儿早已知晓梁云箫的到来,她正垂头在临窗的大炕上与丫头分线,白芷见小姐越分越乱,忙笑着收了线。
梁云箫佯装镇定的来至姜家妹妹的绣房前,恭谨作揖唤了声:“姜妹妹。”
姜静儿红着脸,轻声道:“箫哥哥快进来坐吧!”
只见里间吊着半旧的红软帘,梁云箫撩帘一跨步进去。
姜静儿已迎下了炕,她头上挽着家常的螺髻,穿着蜜合色棉袄,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安静温柔。
梁云箫眼中涌现笑意。
姜静儿忍着羞意含笑屈膝让他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即命丫鬟斟上茶来。姜静儿怕梁云箫无趣,忙取出自己珍藏的几幅古画请他观赏。
梁云箫小心接过一幅山水画,细细观赏了半晌,方道:“裴老尤擅人物、山水,他的画,工整细致,在技法上用笔苍劲!”
姜静儿见他有独到的见解,又展开另外两幅,笑道:“裴老对于仙佛、神像也很擅长。”
云箫点头灿然一笑。
姜静儿看着他清俊的脸庞,脸直红到耳根,却尤不自知。
梁云箫见她暗自紧张,反而镇静下来,他展开一幅墨竹画,欣赏片刻道:“崎老善于博取众家之长,他的墨竹师法安昹。”
姜静儿取出另一幅崎老的人物画给他看:“崎老的人物师法懋呈,与裴老完全两种风格。”
二人相视一笑。
姜静儿顿觉有趣也渐渐投入其中慢慢镇定下来。
二人在案前谈论了一上午字画,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晚夕,姜公坐在榻上仔细地看着梁云箫的那幅字,心中已是十分欢喜。
一旁的姜静儿轻声道:“父亲在看什么?”
姜公这才发现自己看得太入神,斟的茶早已经凉了,他笑着将字递给女儿。
姜静儿双手接过,细细看了看认出是箫公子的字,不禁嘴角微翘。
云箫回来时有丫鬟进来回禀说表少爷一直在书房等他,云箫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便去了书房。
原来今日章禄英吃了早饭辞了外祖父,慢慢蹭到外院的小书房,后面的九儿手中提着梁老夫人亲自为章禄英准备的紫檀木提盒,里面装着书笔纸砚等物。
章禄英到了没多久,一白须儒巾的老夫子踱着方步走了进来,章禄英忙躬身迎上前又是请安又是奉茶,老先生很满意笑着命他坐下。
章禄英坐到老先生下首,看到案上的四书五经顿觉头脑发涨。连忙命九儿磨墨,待墨研好了,提起笔又忘了字,窘的不行。
老先生皱眉过来提问,先生问东他回西,先生问西他回东,即便如此依旧回答得磕磕绊绊,先生带着怒意问他温习过没有,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老先生一袖子甩在他脸上,丢下一句,“章公子还是另请高明罢,恕老夫无能!”说完便背着手走了。
章禄英垂头丧气地回了内院,梁老夫人温声劝他:“咱们家的族学都快闭馆了,习学也不在这一时,咱们好好休息几日,等你母亲来了再说。”
一个是先生不好,两个是先生不好,都第三个了,还是先生不好吗?
分明是他自己的问题。
章禄英温顺地点了点头,依然难解心头郁郁。
他出了梁老夫人的上房失魂落魄地四处走了走,看到前方的青竹院,抬脚就走了进去。
三表哥并不在家,小丫鬟请了他去书房坐。
三表哥的书房陈设简洁,宽敞明朗,案上一个土定瓶,瓶里插着几枝黄竹,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待在这里很舒服,并没有丝毫的压迫感。
章禄英在书房里默默等待。
梁云箫听了缘由,思忖片刻,问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短处,那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或者说你有考虑过自己的发展方向吗?”
章禄英仔细想了想,他想到自己幼时的梦想是做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少时还想过去少林寺学武,可是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蹉跎着便错过了最佳习武时机。
可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章禄英想到这里,眼中闪过璀璨的光芒。
云箫笑着吃茶。
章禄英起身郑重谢过三表哥便告辞离去。
他一口气跑到二门上,蹲在二门外的石阶上等三舅舅回府。
直等到掌灯时分,对着晚归的三舅舅期期艾艾说了自己的请求。
璟老爷沉吟片刻,见他目光坚定,决定先让他试一试。一则功成名就,一则知难而退,二选其一而已,什么事都贵在坚持!即便不考虑那些,强身健体也是一件好事。
章禄英听了喜不自禁,作揖不迭。
璟老爷却给他泼了盆冷水,告知他习武很苦,且不可以半途而废,尤其是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龄会更加辛苦,常人难以忍受。
章禄英听了低头认真思考了好久。
璟老爷一直耐心等他。
章禄英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着舅舅重重点头。
自此果然每日天不亮就去三房同舅舅一同晨练,璟老爷以为他至多新鲜三五日,没想到他竟咬牙一路坚持下来,且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璟老爷看在眼中渐渐重视起来,从基础慢慢循序渐进,过了基础阶段开始认真教他一些真本事。
大家都夸他自跟着三舅舅习武,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他自己也满心喜悦。
其母梁府的姑太太梁绣知道了,心疼的了不得。
梁老太爷却十分支持,说他终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