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玉将她轻轻放到床上,三两下把外裳扯下,随后便俯身亲了上去。她却将他拉到身畔,笑说:“咱们安安静静地说一会话。”
怀玉道:“小叶子,我——”时,她也正好开口说了一个“我”字,二人相视一笑,怀玉便道,“你先说。”
青叶忽地把头钻到他胳肢窝下,拉过他的衣衫下摆把自己的脸遮上,拿手捶他的胸膛,两条腿乱踢乱蹬,吃吃笑道:“你先说,你先说。”
怀玉正色道:“我明日将要远征漠北,大约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
青叶一怔,头从他衣衫里霍然伸出,呆呆问道:“才回来,又要走?”
怀玉道:“一两个月而已。”见她一脸的失望与不高兴,便安慰她道,“那边的仗打完,一日也不耽搁,尽早赶回来便是。”
见她始终不说话,且眼内有隐有泪意,心生不舍,却也有喜悦,遂与她笑道:“你若是吃得起苦,我倒可以想个法子叫你跟了我去:你明早穿了我的衣裳,扮作我的侍从跟过去。”又道,“到了那边,我可以领你去看看沙漠,那里荒凉得很,风一起,漫天的沙尘,无事时看看月亮,吹吹风,吃吃沙子,倒也有趣。”言罢,笑了几声。
青叶正自难过,也未听出他是玩笑话,望着床头帐幔上摇曳的烛火影子,捧着脸幽幽道:“不去。你去打仗,我跟过去做什么,反而要拖累你。”翻他一眼,复又垂首幽怨道,“今时不同往日啦,我年纪大了,再也吃不起长途跋涉,一路颠簸的苦啦。”
怀玉被她老气横秋的语调给气得笑了,便拿手弹她的额头:“敢在大你七岁的表叔面前说自己上了年纪,可是找打?”又问,“你适才要说什么?”
青叶闷闷道:“我忘啦。”
怀玉作势要挠她痒痒,她便赌气道:“我做了你爱吃的菜,你总也不回来,我都端去给夏西南吃了。”
怀玉一听夏西南的名字便来了气,嗤道:“这厮倒娇贵得很,一路上我都未抱怨一声,他竟然敢嫌饭食粗糙,难以下咽;我好好的,他竟敢闹头疼闹肚子疼。”
青叶推他:“你明早还有要紧事,天不早了,你走吧。”言罢,自己寻了一把小剪刀,窝在被窝里剪起了指甲。她剪,怀玉坐在床头看着她,伸手在她剪刀下面替她接着。
待指甲剪完,打个哈欠,问了一声:“咦?你怎么还没走?”一头躺倒,拉了被褥盖在身上。
怀玉无奈苦笑,把被褥掀起一角,硬挤上了床。
青叶转身向里,不理他,也不说话,只是肩头微微抽动,怀玉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果然流了一脸的泪水。怀玉暗暗叹了口气,将她往里挤了挤,贴着她的后背躺下,从她手中用力拉过一半的被褥盖在身上,伸手欲要将她揽住时,她却拿胳膊肘顶他,被他捉住,攥在手里,她又坏心眼地踢他的要害,被他伸腿盘在身上,一下也动弹不得。
他在她耳旁问:“我本来已被流放了,却又在一日之内被召回京中,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问:“是你答应去漠北征战,才召你回来的么?”
他一哂:“差不多。”又再四与她保证道:“乖小叶子听话,这回是最后一回了。”
青叶在他怀里抽抽搭搭地哭了许久,也听他说了许久的情话。诸如“我在皇陵的那几日叫人挑了好些上好的杉木,给你我各打了一副棺材备着。我将来若是战死,你也活不成,即刻得去地下陪我”,又诸如“我不在是时候,若是听说你又多看了哪个一眼,回来我便去把他给砍了,你说可好”。等等。尽是些混言混语。
青叶才听他说了一句,便像是被掐住七寸的小蛇一般,软软地窝在他怀里,再也无法与他负气,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因为这情话听得心满意足,甜得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轮又一轮,觉得天上人间也不过如此,真哭也变为假哭。待他说到“将来你我成亲之后,我寻一处地方,里面栽满桃树,每到桃花开放之时,你在树下说笑,我坐在一旁吹笛子与你听”时,终于在他怀里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四更天将过,外头还黑蒙蒙的,怀玉早早起身,悄悄下了床,虽然与云娘及丁火灶说话时轻声细语,但还是把青叶惊醒了。青叶慢慢睁开眼睛,见屋子内灯火透明,怀玉已穿戴完毕。他今日身上是山字纹铜铁铠甲,甲衣内衬钢片,战袍上密缀铜星,足蹬一双战靴,行动间,身上哗啦作响。她从前在日出丸上也看过一回,但那回因为恨他怕他,不敢看他,也因为眼睛哭肿了,没能看清楚他。
今日再仔细一瞧,才发觉他身着战袍铠甲真是说不出的雄姿英发,飒爽矫健。看得太过出神,不知不觉间,就“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忽觉心头燥热,伸手取过床头的一壶冷茶,自己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气喝光了。
怀玉收拾好,欲要到外头去,青叶以为他就此走了,忙掀了被褥从床上跳下来,赤足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背上。怀玉拉她的手,一下,没拉动,再一下,还是没拉动。一时性起,转身将她一把揽住,低头欲要亲她时,见她半边脸上都是甲片的印子,不觉好笑,问她:“不生我的气了?”
青叶满脸的陶醉,痴痴道:“你穿上铠甲真好看。”
怀玉得意发笑:“怪道你要抱住我不放。”
青叶愈发陶醉:“嗯。我家夫君威风凛凛,真想带你去街上转上一转,叫对面老板娘知道你是我家夫君。她早前还领我去看你迎亲,说叫我见见世面,看看三皇子是什么模样儿。嘻嘻。她不知道,比起迎亲时的三皇子,身着铠甲时的三皇子才是最最好看的。”
怀玉笑说:“这还不容易?等我回来时,你邀了对面老板娘去城外看热闹,迎我进城,到时我当着她的面亲你都不在话下,也叫天下人都知道你与我侯怀玉乃是恩爱夫妻。”
青叶把脑袋偎在他颈窝里,并未认真听他的话,嘴里只管自己唠叨自己的:“真好看真威风,真威风真好看。”
怀玉瞅瞅她抑制不住迷醉的面孔,一时间,心口发烫,自信膨胀,对天思索良久,终于下了决心,伸手开始撕扯拉拽身上好不容易才穿上去的铠甲。这铠甲有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穿到身上费了许多工夫,脱,也同样不易。因为心急,扯了许久,一样也没扯下来,又怕耽误了祭牙旗、祀五兵,急切间,将青叶半推半拖地拉扯到床前,抱住她一同往床上倒去。
青叶被他抱在怀中,随着他的前倾慢慢向后仰倒,生怕被他压疼,连忙伸手去推,碰到他胸前的冰冷的甲片,手指拂动之处,响起甲片相互碰触的清脆声响,不知怎地,身子竟被这声响激的战栗不已。微微睁开眼睛,透过一排长长的睫毛偷眼去瞧他,见他嘴角紧抿,一脸的急躁与不耐烦。
他的唇覆上来的时候,她也终于仰面躺倒在床上,心里怕耽误他的正事,却又贪恋这一刻的时光,手虚虚的顶在他的胸膛上,心里面犹豫不决,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外面云娘等人都在,叫人听见却不大好;想着他每回都爱说她是祸害精,害他不浅,明明是他自己骚气又放浪才对。
心里面想着煞风景的事,眉梢眼角在不知不觉间却带出些撩人的□□来,左右躲避他的唇舌时,身上寝衣的纽扣松开几颗,半露的香肩与两根排成一字形状的锁骨几乎晃花了他的一双桃花眼,使得他更挪不开眼睛。
她如今娇气得很,又会作,怕身上的甲片会硌疼她,遂极力克制着自己,手撑在她的上方,看她红着脸蛋,看她微微地眯着眼,看她一头青丝散乱。
定定地看了许久,方慢慢俯身向下,亲吻她的鬓角与眉心,听得到她也在微微喘息,脑子里轰的一声,冷静与克制力顷刻间土崩瓦解,再也按捺不住,手伸到她的寝衣里面轻轻重重地爱抚,其后停留于她的腰间,摸索那一根细细的带子。
她明明动了情,却不肯顺从他。在他身下吃吃笑着,左右扭动躲闪,掐他的手背,拧他的脸,揪他的头发,抓他身上的甲片。怀玉心急,俯下身,贴在她耳畔诱哄道:“乖,听话,不要乱动,不会弄疼你。”
事实证明,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更何况是身怀绝技的侯怀玉。直至外面有人隔着窗子催,怀玉方才起身理了理一身移了位的铠甲战袍,再亲了亲她的后脑勺,道:“在家里等我。”
青叶伏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你要早些回来,平安回来。”
怀玉道:“放心。”把她的手从身上拉开,塞到被子里,又叮嘱道,“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听云娘与夏西南两个人的话。我走了。”
青叶伸手从脚踏上拎起自己的一只软底鞋,猛地往他身上掷去,口中嚷道:“你要是不平安回来,我就跟旁人跑啦!”
怀玉已掀起珠帘,正要往外头去,听得耳后风声,伸手将她的鞋子一把接住,往怀里一塞,笑了一声,道:“我昨晚说的话都是真的。放心罢,小叶子,我若果真战死,必定要带你上路的,哪里还能容许你跟旁人跑。”
三月廿三日,怀玉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去了。青柳胡同内的日子却还是照常,青叶睡至午时起身,用罢饭,叫云娘备饭食去胡同口喂猫,云娘笑说:“我叫火灶等一时便把猫抱到家里来,省的你一趟两趟往外跑。殿下不在,咱们还是少出门为好。”
青叶点头称好,与丁火灶两个一起出去抱猫,才出院门,见东风东升几个跟门神似的守在门口,登时吓了一跳。走到胡同口,又见三五个男子分站在左右的柳树下,这些男子虽作寻常市井小民打扮,但个个身形高大,身子挺得笔直,神态与闲散的小民全然不同。
她不过伸头往街上张望了一下,想看看青官可有回来,立时便有人过来阻拦道:“姑娘请回。若要些什么,回去吩咐人即可。”
她与丁火灶抱了玉官,急急的又折了回去。这一二个月内都不能出这胡同,固然有些不便,但想想,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晓得怀玉是为自己好,便也罢了。
三月廿三日的傍晚,昏睡了许久的皇帝终于醒来,心里万般思念孙儿,遂叫人去赵府探视阿章,送些阿章爱吃的吃食过去。赵献崇率三个儿子跪在府门口,身后是怀玉调遣过去的兵士,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也数不清有多少人。赵家父子口称罪臣,连连向皇宫的方向叩首,却死活也不放人入内看阿章。皇帝派去的人无奈,只得无功而返。
皇帝明知会是如此,听了禀报后,却还是吐了血,其后一口气没能提上来,当场昏厥过去。再醒来时,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长久地在寝殿内默坐。怀玉兵权在手,世子阿章被禁于赵府,二皇子怀成已成了无论死活都无人在意的落毛凤凰一个,如今这势,在谁的那一边,已是不言而喻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