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甚好,暖煦的阳光照耀在卧龙潭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漾着碎碎的金光。
我闲来无事,慢悠悠在水里游,追随着一圈一圈淡淡的涟漪,春风从水面拂过,温暖了潭水,我喜欢这样闲适的午后。
我摇着分叉的大尾巴,在水里慢吞吞的游,潭里的岁月这样深,细细算来,我已经在这儿住了两百余年了。
我是一只修行的鲤鱼,按照人类的说法,我是一只妖。
可我并不这样认为,世间万物,修行俱是为了成仙,我们不过是生了异于人类的身体而已,为何要蔑称我们为妖呢?
可我仍旧是羡慕人类的,我们要修仙,就得先修成人身,得了人身方能继续修行成仙,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世间不公平的事何止于此。
长老们告诉我,投胎成人,便是已经有了五百年修行,这是善缘,若要怪,只能怪我们前生不够努力罢了。
我如今已经修行了三百年,最不济的想法,就是等两百年后寻个好去处善终,下辈子得个人身继续修行。
我思绪飘的很远,等我回过神时,便见潭边来了两个书生。
二人一个青衫,一个白衣,一个背着画架,一个抱着文房四宝,应是来这儿作画取乐的文人。
末容说,凡人男子的阳气可以增进功力,但若能得读书人的阳气,则更妙了,这类人一身正气,浩气凛然,是修行路上的上上助力。
于是我游到浅水处,一窥这两位书生的风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当然更乐意吸俊男的阳气。
若是能一起吸食,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可惜这等人的阳气太过纯净,我吸食了之后便等同于造孽,往后是再近不得他们的身的,因为他们是正,而我是邪。
是以末容也不过吸食了一个书生的阳气,再往后,只捡那平常的壮年男子吸食了。
青衫书生眉宇清秀,生的一副淡淡忧容,似总有抹不开的愁绪,我见过许多读书人,自然知道这类人总爱伤春悲秋,徒作感慨,是以对他并不青睐。
再看白衣书生,长身静立,双眉入鬓,一双星目漾着春风一样温暖的神采,我看第一眼时,便认定要拿他开牙了。
我听背着画架的青衣书生道:“承怀君,此地风景甚好,你是怎么找来的?”
我心下思忖:原来白衣唤作承怀,应当是表字吧!
“远之君也喜欢这儿吗?我不过是偶尔寻得这处,听说这卧龙潭,原是一条蛟龙走蛟成仙时用尾巴扫出来的水潭,旱时不干,涝时不满,附近的妇人俱来此洗衣荡涤,不管这水弄得多脏,午时一过立马又清澈见底,倒是神奇的很。”
我连连点头:这承怀君倒是有见识,卧龙潭的确是个好地方。
卧龙潭向东咫尺之余,便是一条大河,据说那成仙的蛟龙,也是我的一位祖先,在那河中修行了一千八百余年,直到历劫。
历劫前夜,它感念此地民风淳朴,便托梦给当地一位有名望的老叟,说道:“吾乃修行一千余年的锦鲤,如今修成得所,即将顺着上涨的河水东游去海中。先生莫怕,此次走蛟,吾定当保全此地人民,不会引起洪灾,先生明日去那积善寺门口守着,水涨至第七层台阶时,先生再敲锣提醒村人撤离,切记一定要涨至第七层台阶。”
此地积善寺地处村东低洼处,因此每有洪灾便是第一个遭灾的地方,寺中的和尚也因此承担了提醒的差事,我那祖先如此吩咐,也是怕寺中和尚乱了阵脚,坏了它的打算。
那老叟次日醒来,便去了积善寺,下午未时开始涨水,水涨至第三层台阶时,寺里的和尚便急忙要敲锣去报信,被他拦住了,如此一直到夜里戌时涨至第六层,附近农田已经大片淹没,老叟心中也渐渐没了底,终于松了口,和尚们立马取来了铜锣,“咚”的一声敲响。
我那祖先当时正在用尾巴扫出一个池来,原是想着将这池与大河连通,此时听得铜锣之声乍起,这池却与大河差了最后一点距离,但是走蛟是不能被人瞧见的,铜锣一响,势必有人出门,于是它不得不放弃,顺着上涨的河水一路东去。
我也默默惋惜,若是连通了,此地洪涝旱灾,是再不用愁的。
自此之后,这扫出来的小池便被称作卧龙潭,我于二百年前来此修炼,也是想沾一沾我那祖先的仙气,希冀自己也能早日成仙。
我摇着尾巴,在浅水处吞吐着泡泡,倒也惬意。
那“远之君”将画架安置在离我不远的岸上,便撸了袖管,走过来净手。
我听他“咦”了一声,对着承怀君笑道:“想不到这潭里还有锦鲤,这漂亮的鱼儿,不是应该养在大户人家的池塘里吗?”
我鄙视的吐出一长串的泡泡:那些供人观赏取乐的玩意儿,怎么能跟我比?
承怀君于是放下了文房四宝,也走过来净手,看了我一眼,不屑道:“通体鲜红,连个点缀的花纹也没有,不是上品,而且个头大看着傻乎乎的,观赏起来也无趣。”
我气结:你眼光真差,亏得我还一眼看中了你!
谁不知道观赏的锦鲤小小的个头看起来才可爱有趣,但是我都三百多岁了,还让我长那么点儿大不是欺负人吗?
我用力的甩着尾巴,浅岸的水被拍的哗啦作响,溅起了小朵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摆。
他显是没有料到会被我这般偷袭,脸上被我溅了许多水珠,一时间竟怔楞在原地,无所适从。
远之君看到他这幅呆愣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承怀君,你说它傻,它不高兴了,报复你呢!”
我心下赞同:远之君甚得我心。
承怀君白了他一眼:“胡言乱语,这不过是凑巧罢了,我看大多是因为它太笨,在这浅水处搁浅了才弄出这么大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