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泳思随着乔有南上了车。
越野车很快开出了永利的广场,江泳思回头看了看,又想起了当时和乔有南在混乱中逃命的情景。
即便时隔日久,江泳思还是不寒而栗。
“第一次来永利,张发还在带领工人反对,如今,物是人非啊!”
乔有南见江泳思的神色,就已经知道她所知所想。
江泳思心中还是悸动了,其实有的时候所谓相知相守,只有相知才能相守。世上要找一个疼爱你的人不难,难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第一次经历,的确让人难忘。那种血腥味我到现在都记得!”江泳思握紧了双手,叹了口气,说道。
“哼,黄金帝国!”乔有南冷笑了一声。
江泳思突然想起,那天乔有南也是如此的回答,他说“欢迎来到黄金帝国!”
江泳思侧身看着乔有南棱角分明的脸,有点感伤,轻轻地说道:“有的时候我在想,金钱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变得这么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就像Peter,他可是张伯的亲生儿子啊。”
乔有南冷静地开着车,早就听出江泳思话里有话。
“你是在感慨我们在永利收购案里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感慨Peter这类人的无耻?”
“有什么不一样?”江泳思低了头,愧疚地说道。
“你看过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吗?里面有一段台词,他爹临死时和他说,这贪官奸,清官要更奸,要不然怎么对付的了那些坏人?”
江泳思不说话,她知道乔有南在狡辩。
“那你是贪官还是清官?或者说,你觉得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
乔有南一怔,江泳思的话似乎击中了他的心房。
江泳思见乔有南不说话,尴尬一笑。
“我这么问,此地无银。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好人!”
“好人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个褒义词!有时就是懦弱的代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每个人站在不同的角度都会有不同的理解。世事无绝对,若什么事都是非黑即白,那倒是简单了。”
江泳思听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也不想做一个无谓的好人,但我希望我能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
“你现在问心有愧吗?”乔有南的逼问让江泳思哑口无言。
乔有南深深地看了江泳思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从张发昏迷开始,你就有了这个心结,再加上陈秒的死,你就有了莫名其妙的原罪论。泳思,并不是因为你加入了华格,参与了永利并购案,张发才会昏迷,陈秒才会跳楼。你要明白,不论是江泳思还是汪泳思,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结局。张发会昏迷,是因为他和张永才是对立面,有斗争必然要有输赢,对手是会不择手段去赢得胜利的。陈秒会跳楼,是因为她想走捷径,而且起了害人的心思。我最近看了很多文章说原生家庭,我想你父亲抛妻弃女让你产生了都是你的错这样的错觉。泳思,你要明白,你爸爸出轨不是因为有了你,是因为和你的妈妈感情出现了问题。你明白吗?”
乔有南第一次如此苦口婆心地和江泳思说着心里话,对江泳思来说,这些话就如惊雷,醍醐灌顶。
“我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永远和我站在一起。你会吗?”乔有南伸手握住了江泳思的手。
这次江泳思没有推开乔有南,正想说什么,方其的电话却打了进来。
乔有南讪讪地松开了江泳思的手。
乔有南没有开免提,只见他听着电话,“嗯嗯”地点头。
“你等会在中环下车,我要去白加道张家。”乔有南挂了电话,吩咐道。
“你要去见张永才?”江泳思立刻反应过来。
“嗯。其儿——”乔有南顺口说了方其的小名,说出了口才发现不妥,立刻顿住了。
江泳思假装没有听见。
乔有南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她希望我们乘胜追击。”
江泳思想了想,立刻明白了方其的用意。
“汇银已经退出,永利被债务追的没有了办法,方小姐怕他们鱼死网破,借着债务逼我们重新谈判。所以要绝了张永才的希望。”
乔有南微微一笑,问道:“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呢?”
“无非是杀人诛心。”
乔有南嘴角微微挑起,勾起一抹笑容,却见江泳思神思凝重,似乎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中环,江泳思下了车。
乔有南开着车在白加道上疾驰,很快就到了张永才的别墅。
张永才早就屏退了身边人,正坐在客厅里,静静等着乔有南。
乔有南在佣人的带领下,一进客厅就被满墙挂着的老相片给吸引了。
张永才伸手取下一张旧照片,用手擦了擦,戴上眼镜,静静地看着。
乔有南没有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这是一张黑白相片,虽然保存的很好,可是边角还是微微泛了黄。
只见相中是十几个小伙子,穿着工人服,喜笑颜开地站在一个厂房前。
张永才指着相片里正中间的人,笑着说道:“这个,最中间的人就是我,我左手边,就是张发!我记得那天我们接下了第一个订单,专门找了个照相师傅给我们拍了照。”
乔有南闻言,凑近张永才身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挺帅。”
张永才听了,哈哈大笑,不停地摆手。
“欸,老了,老了!还说什么帅不帅。”张永才笑道,“我带你看些宝贝,来!”
两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旧相识,张永才打开了话匣子,和乔有南谈起了心。
乔有南也不拒绝,礼貌地随着张永才穿过楼道,客厅,来到了卧室。
乔有南这才发现走向卧室的墙上全都是相片,相中的人从年轻到年老,从只有十几个小伙子的合照到一年一度几百人的员工大合照,这面墙就是永利的岁月,也是张永才的岁月。
进了卧室,张永才从保险柜里拿出一摞文件。
乔有南疑惑地翻开,发现都是永利历年来的合同和单据。
“这些都是永利这么多年来签订过的合同,订单,每一笔我都复印了一份,拿塑料纸封了起来。这是永利的历史,也是见证,看看这,就能回想起我和我的老伙计们是怎么把永利一步一步做大的。
“这里有很多都是张发的专利啊。”乔有南震惊道。
张永才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无限伤感。
“乔总,今天来找我老头子,是有什么话说吗?”
“既然老爷子开门见山,我也就不客气了。”乔有南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我知道老爷子一直在联络以前的同乡,想要找到新的资方,重回永利。”
“永利不光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命!我不可能将它就这么拱手让人。”
“这我明白,不过,我想问您一句,如果张赟继承公司,你觉得以他的才能,永利会如何发展?”
乔有南的话让张永才一惊,显然他没有料到乔有南今天来会说到这个话题。
“乔总,什么意思?”
“说句不敬的话,张赟有多少本事,老爷子比我清楚。如果永利交到他手里,就算今天不被嘉实并购,明天也难逃这个命运。”
乔有南的话说中了张永才的心结,他静默着,不说话了。
“永利股价在高点上,估值也不错,其实现在卖掉公司并不亏。我知道100亿的价格,离你们的预期有点远,但是老爷子,你比我更清楚永利真正的债务状况。要是永利债务爆表,那可就真成垃圾股了。等到那时候被贱卖,老爷子岂不是更心痛?”
“我要铁了心鱼死网破呢?”张永才冷冷地说道。
乔有南看着张永才,冷哼了一声,说道:“老爷子,非要逼着我交底,那我也就只能得罪了。”
“你威胁我?”
“不是我威胁你,是张赟太心急。成都精密仪器厂的事,老爷子心里应该清楚。说大了,这就是做假账,说小了,是一个财务上的疏忽,老爷子,您觉得这个错到底是大还是小呢?”
乔有南挑衅地看着张永才,不卑不亢。
张永才狠狠地瞪着乔有南,半晌,才点了点头,冷哼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乔有南见张永才后怕了,立刻转换了锋芒,安慰道:“其实嘉实并购永利,至少有一点好处。嘉实会倾尽全力支持永利正在研发的生产线。这难道不是老爷子的希望,不是张伯的希望吗?”
张永才看着手中的相片,再一次沉默了。
“其实老爷子心里比谁都清楚,张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才能,您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何不见好就收?我听说Angela怀了张赟的孩子,是时候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了,老爷子!”乔有南扣上西装的扣子,微微一笑,说道,“我言尽于此。孰轻孰重,老爷子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告辞了!”
张永才听着乔有南的脚步声远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相片慢慢地滑落,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永利完了。
张永才环视着墙上的相片,看着相中人的笑脸,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