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林青筠初九就出了月子,但天气着实冷,徒晏没让她出门应酬。林青筠也不乐意大天冷出门吃席,况家里有个小的,始终挂心。一直到了正月十五,太阳暖融融的照了一天,趁着和暖,二人带上初阳进宫请安。
皇后一直念叨着小世子,虽没能亲见,却是两三天便打发人来问,赏赐的各样金玉之物不知多少,林青筠都用小箱子专门收着,等初阳大些再玩。
今儿知道他们要来,皇后早早便等着,连皇上也过来了。
未免被人扰了,皇后还特地嘱咐过,若有人来请安都挡了。
“纯亲王与王妃、世子到了。”
看着联袂而来的一家三口,皇后笑眯了眼,在林青筠行礼后亲自扶起来,上下看了看,见她确实如纹心说的,养的极好,顿觉十分满意。皇后还想多抱两个孙儿呢,别说徒晏现今不乐意纳侧妃,便是真有侧妃侍妾,到底不如王妃生的嫡子好。
纹心已从奶娘手中包裹小世子,小心的交给了皇后。
皇后自己养过儿女,自然知道如何抱着小孩子才妥当,动作一点儿没生疏。看着臂弯里的合眼安睡的小皇孙,脸上一直笑:“哎哟哟,瞧瞧睡的多香,这小脸儿圆嘟嘟的,真像个小白面包子。”
皇上在旁边侧着身子看,一时间眼中慈和温柔,像个普通的祖父。说来也巧,初阳突然哼唧两声睁开了眼,却没闹着哭,只吧唧着嘴看着眼前穿着一身金黄龙袍的人。皇上看着喜欢,甚至想动手抱一抱,却见初阳突然哭起来。
林青筠忙道:“母后,把初阳给奶娘吧,大概是尿了。”
皇后也知小孩子平时一哭,不是尿了拉了,就是饿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睡觉。将初阳递过去,皇后还觉得恋恋不舍,但到底为着孩子好,不忘嘱咐她:“这会儿日头还好,落日前就将初阳抱回去,省得冷气下来冻着。”
皇帝见小孙子被抱走了,一时兴头大减,便领着徒晏去了御书房。
待那二人走了,皇后与林青筠说道:“亲眼瞧见初阳生的这样的健壮,我这心里头总算放了心。初阳的模样真是像极了他父亲,当初皇上得了嫡子,不知爱的什么似的,有回还偷偷抱了抱,以为别人不知道呢。”接着又语重心长:“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佑安因着自小身体不好,想法也与旁人不同,先是怎么都不肯娶亲,后来定下你,又怎么都不愿纳侧。一个皇子亲王,只守着一个王妃,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若说我不想他立侧纳妾,那是谎话,千百年都这么过来的,女人都希望自家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做婆婆的都希望儿子身边多几个人,除了那些可笑的为着面子好看的,其他的归根到底都是为着子嗣罢了。”
林青筠听着皇后这番话,心里头不免沉了沉。
这时却听皇后又道:“早先我也埋怨过你,可后来想想,与你何干呢?若没你,佑安还不知如何呢。问题只在佑安自己身上,他只要一个人,我与皇上便是强塞几个天仙过去,只怕他一眼也不会瞧,又何必呢。你是个聪敏人,早先皇上只是关心他的身体,现在却十分关心纯亲王府内宅,关心佑安立不立侧妃,是否纳妾,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青筠虽未抬头与皇后对视,声音却平稳清淡,似未受到那番话的丝毫影响:“不论皇上何等心意,王爷先是臣子,再是儿子,皇上给了什么,王爷受着什么。王爷心中自有准绳,他早在当年开府后就定下了这一生的追求,并非我给他的,是他自己找到的。”
皇后自然清楚这番话的意思,一边觉得失落,一边又觉得果然没看错人。这样的王妃跟着佑安,也算是好事。
皇后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别乱想,我可没有逼着你去做贤惠人的意思。本宫啊,别的也不愿多管,只要你多给本宫生两个小孙儿,随你和王爷天南海北到哪儿逛去,本宫才懒得管。只要你们有那个本事,随你们去折腾吧。”
林青筠先是心头一松,接着又笑:“王爷倒是想呢,只如今却哪里走得了。”
皇后含笑,别有深意道:“不急,闹腾了这么些事情,总得消停两年,最迟五年内必有结果。”
在宫中用了午膳,初阳醒来玩了一会儿,林青筠便带着初阳回去了,只留徒晏参加晚上的灯节。今晚王府里也是彩灯高挂,照的到处通明,晚饭后林青筠只在紫藤萝里走了走,便回到屋内看书。
白鹭端来普洱茶,她喝了两口,看着白鹭笑道:“我已经问了,那个方山在外面的大街上开了家布庄,踏踏实实的做起了生意,倒很是勤快。人只要勤快踏实,不愁赚不到钱,你跟着他不错。他昨天托了张保来求我将你许给他,我应了,明儿你就出去,你哥嫂应该也准备好了嫁妆,你只管等着出嫁就是了。”
白鹭羞红了脸,却没推辞,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林青筠本想拦着的,手伸到半空又收了回来。
林青筠心里也舍不得白鹭离开,但各人有各人的日子,不止是白鹭,相思、百灵、画眉她们将来有一天都要出去,唯有李嬷嬷能伴着她一辈子了。白鹭都跟了她整整七年了,她到了这个红楼世界也有七年了,如今她有了徒晏,有了初阳,有了扎根落实的地方,这些跟她一场的丫头们,自然也希望她们都得个好结果。
她没让白鹭再伺候,最后一晚,又是灯节,便让她和姊妹们去热闹一晚。
红绫与绿罗替了相思百灵几个,红绫绿罗都说好了人,红绫已定好在今年六月出去,皇后与徒晏都给有恩典。红绫是没家人的,徒晏赏了一处宅子,到时候红绫便从那边宅子里出嫁。绿罗自小入宫做宫女,家乡父母都不记得了,也不愿离开王府,前头二管事的小儿子来求,林青筠打听了,又问过绿罗,这才应了这门亲事。
至于底下的相思几个,近两年是不会往外聘的,立春立夏四个也提拔起来,将来少不得接班。
“外头那么热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看书?”徒晏的声音猛地响起,吓了林青筠一跳。
往外瞧了瞧,也摸不准什么时辰:“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时候了?”
“宫里的灯节每年都一样,倒不如早些回来和你一起过。”徒晏接了热茶,问了初阳今天闹没闹,又笑着说:“方才进来时已经瞧过了,睡的香呢。”说完放下茶碗,将她手中的书取走,牵了她的手步出房门:“咱们看灯去。”
“在宫里还没看够?这是去哪儿?”见他走向侧门的方向,不免疑惑。
“咱们去外头街上看灯,还能故地重游。今晚不坐车,走着去。”徒晏只从红绫手里接了大红织金的斗篷给她裹了,把兜帽戴了起来。
纯亲王府所处的地段极好,不仅离皇宫近,距离热闹大街也不远,只是离教堂远些。虽没坐车,但现在徒晏身体强健,二人从街上一路逛过去,直进了教堂里才觉惹出了汗。
安德森神父见了两人很高兴,知道二人很能接受新事物,便说:“劳伦斯男爵的商船前些日子靠岸,带了新鲜的咖啡豆,二位愿意尝尝咖啡么?”
“当然。”林青筠抢先一步点头,果然见徒晏眉头微皱。
徒晏以往游历时与洋人喝过红茶咖啡,据说当时的第一口就险些吐出来,只是多年的教养身份摆在那儿,到底硬着头皮咽了下去,还愣是没让主人看出不妥。按照徒晏的说法,洋人的咖啡是股子怪味儿,又苦的很,实在没尝出有什么好喝,自那以后徒晏便对这种东西敬而远之。
林青筠也不爱喝咖啡,只是在咖啡的香味里,她有种回到“家乡”的错觉。
安德森神父与二人坐在校图书馆的长桌旁,品着咖啡,听神父讲些欧洲新闻。开始是林青筠聊的多些,都是绘画人文方面,后来徒晏说的多些,关注的则是欧洲的革命政治等事。
离别时,安德森神父赠送了他们一本新的数学几何,又说道:“再过几个月教廷将会派新的神父来接替我的工作,我要回国了。”
安德森神父是英国人,此次回去将要调任伦敦某教堂任职。
徒晏笑道:“预先祝神父一帆风顺,或许我们不久后会再见。”
安德森神父笑道:“我很期待能再次见面。”
正月十八,薛姨妈家请年酒,王夫人带些宝玉探春过来吃酒,原本要拉着宝玉同席,偏生宝玉说自己大了,不好和姐妹们混在一起,跟着薛蟠出去了。这在探春看来是好事,偏生不论是王夫人、薛姨妈亦或是宝钗,脸色都不大好看。
王夫人觉得宝玉出门一趟就似变了个人,虽说懂得读书上进了,但待人却没以往热情了,总觉得宝玉对贾母比对她这个母亲好。为此,王夫人使劲儿将宝玉往身边拢,结果适得其反,宝玉反似躲着她一样。薛姨妈见以往宝玉来了都是亲热的叫姨妈姐姐,一桌坐着说笑吃酒,多亲密,如今却躲出去了,便以为他瞧不上自家母女,有心疏远,自然心情不好。至于宝钗,她既高兴宝玉知道上进,但大节下这样疏远守礼,也无以往表兄妹间亲近之意,难免有些失落。
但宝钗到底稳重平和惯了,转瞬便收拾好心情,嘴里说着:“宝玉果然大不一样了。我也常听人说,现在宝玉每日里读书用功,小时候的营生都不做了,也不在姊妹丫头们身上用功夫,可见是真的懂事了,姨妈也该放心了。”
王夫人看着她,慈爱的笑着说:“宝玉身边没个妥帖人照料,再懂事也管不得房里大小事,哪时他成了亲我才是真的放心了。”
宝钗脸一红,低头不言语了。
恰在这时有下人来报:“王家太太到了。”
闻得这话,王夫人与薛姨妈都起身去迎。来人乃是二人的兄长王子腾之夫人陶氏,王子腾外任时家眷在京,前些时候王子腾来信,说朝廷发了调令,要其进京接任内阁大学士一职,于近期便抵达京城。
姑嫂相见,引入席中,刚说的热络,忽见一王家丫鬟脸色惨白的跑进来,声音哆嗦的不成样子:“太太、太太不好了,刚才老爷身边的常安回来送信儿,说、说咱们家老爷昨夜在十里屯发了急症,医药无效、去了……”
陶氏嚯的起身,好半晌没反应,再看时已是两眼发直,丫鬟们吓得赶紧又唤又掐,好容易唤醒过来,顾不得别的就赶紧往家赶。王夫人与薛姨妈也赶紧跟了上去,徒留薛宝钗与探春心慌乱跳,余者诸人也再没心思吃酒。
当天,王夫人与薛姨妈两个是从王家一路哭着回来的。
王夫人一到家就倒下来,先是丧女,又是丧兄,接连大小事,王夫人一下病的很重。贾宝玉急坏了,亲自去打听哪儿的大夫好,亲自请来给王夫人诊治,又日夜在旁侍奉汤药,半个来月王夫人才渐渐好转。
王熙凤身子重,贾赦贾琏都叫瞒着她,不许她知道。但王熙凤是什么人,贾家里头的事,只要她想知道总能知道,所以她第一时间发现了贾琏和平儿神色不对,都以为二人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私密事,又以为平儿没喝避子汤怀上了,当那天从贾母房里回来,无意碰到傻大姐儿,傻大姐儿说漏了嘴,王熙凤这才知道叔父王子腾的丧事都办完了。
王子腾不仅是王家的支柱,是王夫人王熙凤在贾家的依仗,更是四大家族最位高权重者。王子腾一死,不仅王家失势,便是贾家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叔父王子腾亡故,王熙凤当然伤心,更多的还是怕。当看到葵哥儿巧姐儿,又看到即将生产的肚子,一颗心才渐渐落实。幸而她如今有儿有女,否则一旦叔父不在了,她又听姑妈的话做了那些阴私,贾琏指不定怎么翻脸呢。自此后,王熙凤少不得收敛点儿声气儿,见王夫人一下子似老了好几岁,也唯有一声叹。
二月初五,迎春生了个儿子,贾家正为王子腾的事震惊忧虑,况王熙凤身子重出不得门,家里竟半个人没去,只送了礼完事。到底王熙凤想着迎春不容易,现在终于生了儿子熬出了头,娘家再不给做脸,往后在夫家不知怎么被笑话。因此亲自备了东西,好话说了一通,请着邢夫人去了一趟。
邢夫人去的时候不乐意,回来时却笑容满面,连声说着迎春的儿子如何如何,末了又道:“到底比我们葵哥儿差些儿。”
王熙凤见邢夫人是真心疼爱葵哥儿,因着葵哥儿在,倒不似以往那般时常给自己刁难,便也愿意将葵哥儿常送到邢夫人跟前。再者说,她现今在身子实在顾不得葵哥儿,平儿要照顾她,又要料理一屋子大小事,倒是巧姐儿懂事了,常帮衬着。
说来贾琏虽疼儿子,没儿子以前不见得待巧姐儿多喜欢,可有了儿子,反常夸巧姐儿懂事孝顺。为着巧姐儿,贾琏专门请了个秀才给巧姐儿讲书,巧姐儿也聪敏,去年就能跟着探春几个作诗了。
王熙凤也常和平儿笑言:“这可是纯亲王妃常说的:女儿要娇养。咱们二爷现今这么疼闺女,以后巧姐儿出嫁,二爷不得哭一场。”
平儿也笑道:“二爷这才到哪儿,奶奶瞧瞧林姑娘。当年林大人为林姑娘请了举人老爷做老师,自小千娇百宠,出嫁时更是十里红妆,便是公主出嫁都没林姑娘风光,又选个了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做夫婿,家里头还有规矩不纳妾,真是全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人有这样好的福气。”
王熙凤听了不由得也感慨道:“以往只瞧着林妹妹娇弱,谁知却是慢慢儿就养好了,这才出嫁不到一年就有喜,还怀了双胎。林妹妹这辈子可真是有福气,但愿咱们巧姐儿能她一半儿的福气就够了。”
平儿笑说道:“若在以前奶奶担心还罢了,如今二爷都这样出息了,奶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姑娘往后也是国公府里出来的姑娘,父亲指不定能做三品大员,家中又有兄弟依仗,想寻门子好亲事还不容易。”
“就你会说话,咱们二爷做三品大官儿?”王熙凤一个劲儿的笑,只是这笑声里说不出有多少是取笑,多少是期盼。
三月里,王熙凤生了个女儿,未免有些失望,但想到已有葵哥儿,倒也罢了。
黛玉怀着双胎,尽管每回太医诊脉都说母体健康,胎儿强壮,但看着黛玉那明显比寻常孕妇大的肚子,旁人自然揪心。林青筠一直担心黛玉早产,再三嘱咐了紫鹃雪雁,但凡黛玉要生了定要来通知她,却迟迟没等到消息。一直到四月十五的傍晚,雪雁过来说黛玉发动了。
林青筠正吃饭,闻言饭也顾不得吃就换衣裳要出门。
徒晏忙止住她:“慌什么,你先前生初阳花了多少工夫,庄大奶奶要生还早呢,不差这点子吃饭的时间。吃了再去。”
“我一慌都忘了。”林青筠让雪雁先回去,自己吃了饭,换过衣裳,跟徒晏说晚上不回来,这才坐车去了庄家。
庄黎是长房长子,是庄家继承人,他的院子在正房大院的东边一所大跨院儿,离着庄家老太太的上房很近。林青筠在大门换了软轿,径直坐进二门,已有雪雁在这儿等着,领着她去了庄黎黛玉的东跨院。黛玉是庄家长媳,是宗妇,生的不仅是头胎,更是双胎,庄家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并尚未出嫁的庄诗香、庄诗雅都守在这里,里头还有个面生的年轻媳妇,乃是二房庄秐年初刚娶的新妻,庄家二奶奶。
“老身给纯亲王妃见礼了。”林青筠一来,庄老太太就领着一干女媳人等行礼。
林青筠忙上前一把扶住:“老太太快免了。论来也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老太太上了年纪,天这样晚了怎好守在这儿,妹妹也必然不希望累着老太太的。”
庄老太太笑道:“我虽年纪大了,但精神还好,况且长孙媳妇的头胎非比寻常,我在这儿坐着,免得她们慌张。倒是劳动得王妃辛苦跑一趟了。”
“这是我妹妹,再辛苦都跑得,况且也不费事。”林青筠听着屋内没动静,猜着估摸离生的时辰还早,到底生双胎更辛苦,也更凶险,不知黛玉能不能扛得住。扫了一圈儿不见庄黎,难道这时候还避讳着男女之防退到外头去了?
庄老太太人老成精,只看她一个眼神便猜到了,主动说道:“今儿不止王妃来了,林亲家也来了,明景与他父亲都在外招待着。”
林青筠了然,听不见黛玉的声音到底不大放心,便说道:“我去瞧瞧妹妹。”
庄老太太想着她们情深,今儿来就是要伴着黛玉生产,况林青筠刚生过世子,比不得未出阁的姑娘们要避讳,便没拦着。
林青筠进了屋,一眼就见黛玉正坐在床边一张矮床上慢慢儿吃着东西。一看那床所占之处就明白是新支的,定然是黛玉爱干净,不愿在原本睡的床上的生产,特意嘱咐人另支了床。不过这也不仅仅是黛玉爱干净的问题,黛玉睡的是陪嫁来的床,不同于北方的架子床,而是南方的千工拔步床。黛玉的这张千工拔步床当初不知惹来多少羡慕惊叹,楠木制作,一共四进,层层深入,雕琢精美繁复,上百工匠耗时六七年才完成。眼下黛玉要生产,屋内进出人多,还有各样的东西,在床里面到底空间有限,不大方便,黛玉也不愿好好儿的床弄脏了,这才挪到外间儿。
“姐姐来了。”黛玉一见她来立刻放下碗匙,眼看着就要起身迎上来。
“慢着点儿。”林青筠紧上两步赶上前扶住她,看出她心里害怕,也没说那些好听话,只说道:“你别怕,我在这儿呢,你肯定会平平安安。”
黛玉摸着肚子,笑容温柔坚定:“姐姐,我要孩子好好儿的,若是真有个万一,一定要保孩子。”
“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姐姐不是不信这个,怎么如今也认真起来了。”黛玉反笑着安抚她:“姐姐别生气,我不过随口说说,有姐姐陪我,我心里踏实的很呢。”
林青筠看着黛玉气色精神都不错,每回太医诊脉结果也好,实则不需要过于担心。她之所以如临大敌,除了是双胎,还源自于黛玉原先娇弱的体质,哪怕如今已是强健了,但在生产的时候若力气不足也很致命,亦或者有个什么突发状况……
说来黛玉这样的情况已是很好了,自来双胎平稳生产的少,很多都是早产,或突然生产,总弄的人手忙脚乱,且母体或者胎儿总有意外。黛玉能顺产,有阵痛准备过程,已是很好了。
自我不断的安慰,林青筠陪着黛玉慢慢儿活动,说说话,不知不觉就熬到了下半夜,黛玉终于有了要生的迹象。
稳婆赶上来接手,林青筠只在一边攥着黛玉的手。
黛玉明明很怕,但努力克制了,听着稳婆的指示吸纳吐气、用力。黛玉的胎位很正,不需要倒位,稳婆经验丰富,双胎也接生过,孕妇状况又好,一点儿没压力。第一个耗时长,所有人都有准备,一直熬了三个时辰,终于听到了婴儿啼哭。
稳婆手脚麻利的剪脐带,将孩子一裹就递给守在一边的另一位稳婆,嘴里向黛玉说道:“大奶奶,是个哥儿,个头不小呢,壮实的很。大奶奶再坚持一会儿,若是觉得没力了,噙点儿参片,鼓鼓劲儿另一个也就生下来了。”
黛玉全身大汗淋漓,脸色发白,已觉得没了力气,可听着孩子的哭声,咬咬牙,点头。
林青筠见黛玉的情况并不危险,便从周嬷嬷手中接过孩子,比初阳出生时轻多了,才四斤七两,但瞧着小胳膊小腿儿十分有劲儿。这时突然听到稳婆大喊:“大奶奶昏过去了!”
林青筠心头一跳,赶紧将孩子交给周嬷嬷,跑到床边看黛玉,果然因力尽皮乏昏过去了。这时候非常危险,若是不能及时醒过来,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会憋死,甚至危及黛玉的命。
“刚刚不是好好儿的?怎么突然昏了?参片呢?”林青筠着急之下声音冷厉,兼之她的身份摆在这儿,屋子里的丫鬟们本就因黛玉突然昏迷而惊恐,这下子更是害怕,全都跪在了地上,有的甚至哭起来。
到底是稳婆经历的多,缓了缓神,忙道:“王妃别急,现在要紧的是将大奶奶唤醒。参片是不中用了,方才都含在嘴里呢,赶紧抠出来,当心堵着嗓子。”稳婆说话时林青筠已将黛玉的嘴掰开,取出了口中的参片,又听稳婆道:“立刻熬参汤来,想法子给大奶奶灌进去,再掐人中,定要将人弄醒。得快!”
“把眼泪都收了!”林青筠低喝一声,亲自吩咐了紫鹃:“你做事妥帖,你去熬参汤,赶紧!”
“参汤预备着呢。”紫鹃说话间人就跑出去了,少时便端着参汤回来。
“给我。”林青筠结果参汤,佯作伸手盖在碗上试温度,将早就准备好以防万一的金莲子粉末撒了下去,汤匙搅动两下,由紫鹃将黛玉扶起来,一点一点把参汤灌了下去。这参年份很足,所以盛的只小半碗,大约黛玉还有点儿意识,一口没洒的都吃下去了。
众人都在焦心的等着,终于黛玉眼睛动了,再度睁开。
“姐姐,我方才梦见神仙了。”黛玉张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青筠先是一怔,接着就道:“好妹妹,快使力,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黛玉回神,在稳婆指挥下,又废了小半时辰终于将第二个生了下来。孩子一落地她就问:“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雪雁笑着回道:“大奶奶,是位小公子!”
黛玉闻言一笑,见林青筠尚有疑惑,便在她耳边低声说:“明景许诺我,若两个都是男孩儿,次子便过继给林家为嗣,只是小时候仍由我们养,往后就由爹爹教导。爹爹肯定很高兴。”
“大老爷和老太太知道?”林青筠着实惊讶,想不到庄黎竟能同意。
黛玉微微点头:“他先与大老爷说了,大老爷考虑后与老太太提的,虽不知他们为何会愿意,但是我真高兴。爹爹没白养我,往后爹爹也不必再内疚林家绝后,母亲也能安眠。”
无嗣绝后,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现代人还巴着生儿子传宗接代,更别提古人了。黛玉对此已不能免俗,特别是自小看着母亲因无子而受的苦,外人提及林家时那微妙的神色,这都令她心里压力很大。甚至黛玉都担心过,若她身子不好,若和母亲一样生不了儿子,怎么办?
“好好儿睡一觉吧。”林青筠越发心疼她。
黛玉却捉着她的手,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方才做了梦,梦里的神仙长得很像姐姐,我追着她,跑着跑着就醒了。”
林青筠听得笑了:“妹妹把我想的太好了。”
“姐姐本来就好。”黛玉到底累了,说着话,眼睛就合上了。
林青筠轻吁口气,起身离开床边,摆手令丫头们上前收拾。收拾完,将黛玉小心的挪到正床上,一对儿安睡的兄弟俩放在她的身边。看着两个小家伙儿,她也想初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