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戴是有野心,但却并不脑残。
齐追风犯上作乱,想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也不想想那个梅竹是不是真的那么好控制。
梅家人。
林戴冷冷一笑,历来就不是那么好利用的。
若是可能,他也一点都不想趟这摊浑水,只可惜……一想到宫中林贵妃含泪的脸,林戴不由得一声低叹。
“来人,传护城营都尉入府。”
齐追风威逼在即,若是让他成事,下一个发作的定然是他林家满门,看来还是该做出些动作,好麻痹齐追风的耳目了。
林戴挺直了背脊,突然迸发的气势,也实在让人无法忽视过去。
席步芳就是这个时候带着梅钰出现在了林大将军的面前。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是吧,林大将军。”
席步芳单手揽着梅钰,飘然落地后,才款款说道。
林戴一惊,退后一步后,才看清楚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梅钰,惊讶得嗓音都变了。
“宣王。”
梅钰朝席步芳看了一眼,席步芳就放开了手,让他朝林戴的方向上前了一步。
“林将军是准备辅助齐侯叛乱吗?”梅钰的嗓音很轻也很柔和,但林戴听后却脸色微沉,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辩解。
他也无法辩解,或者在看到宣王的时候,林戴反而松了一口气。
“齐侯若是叛乱成功,林将军觉得三皇兄的处境会如何。”梅钰看向林戴,见他神色微动,又淡淡说道:“不止三皇兄,就凭借林贵妃娘娘敢对父皇下毒一事,齐侯就很可能在事成之后发作林家满门,林大将军难道料想不到?”
这些秘闻,宣王才回京多久,竟然如此耳熟能详,林戴脸色大变,双手都攒紧了,“你……”
席步芳虽然站得有些远,但却随时注意着林戴的举止,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景瑞受伤。
梅钰嗤笑,实在看不惯林大将军脸上的震惊,“难道林大将军真以为本王烂泥扶不上墙,是个双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了?您那位在宫中身居高位的好妹妹现在敢做出弑君的举动算起来也算是有了经验,十年前本王的亲生哥哥可是被她使计害死的呢。”
看着林家人的脸,梅钰压抑多年的愤恨就无法控制地上涌。
虽说,他其实最该恨的那个人,应该是此时中毒昏迷的燕国帝王。
席步芳见他如此,不着痕迹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握了握。
他家的少年呐,这是隐忍到了极点,才会如此失控。
多年的隐忍,现在再也不需要虚与委蛇,梅钰脱口而出之后,直觉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郁结之气,散去了许多,又感觉着冰冷的手被人温暖地包裹,再看向对面林大将军震惊的脸,也就不那么刺眼了。
“太子?”林戴失声惊呼,怎么又牵扯到了太子的身上。
当年的太子本来德厚流光、玉洁松贞,堪为表率,更被皇上寄予厚望,可最后却淫乱后宫,与新晋宠妃葛氏纠缠不清,最后更是猝死床上,如此皇室丑闻,虽被掩埋,但林戴却还是知道一二的。
接下来两年,一想到太子,还吁叹过两声。
但此时听宣王的意思,当年太子之事还跟林氏有关。
这……林戴心脏狂跳,本不显老迈的脸上却颓然一片,他不想去揣测与相信,但却更加清楚,宣王更不可能无的放矢。
所以,当年林氏真的做下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了。
此时的林戴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林家历来忠君爱国,却不想早就做下了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本王也不是来跟将军翻旧账的,冤有头债有主,大哥当年的仇,本王知晓该向何人讨回。只是林将军对父皇历来忠心,也并无叛乱之心,本王想给将军一个保全林家名声的机会,就看将军答不答应了。”他说得和气,但若是林戴不答应,梅钰也不是没有后手。
对此,林戴也看得十分清楚。
仔细看了一眼眼前泰然冷静的少年,林戴仿佛看到了当年太子的几分影子。
“好,末将答应殿下,之后全权听凭殿下调遣。”过了片刻,林戴做下了这个决定。
梅钰眼底的紧绷稍微散去了一些。
“只不过,末将希望王爷答应一点。”他看向少年。
“你说。”
林戴嗓音低沉:“献王历来不知道这些,还请殿下不要牵连于他。”
三皇兄,想到梅寻的为人,梅钰抿了抿唇,承诺道:“只要三皇兄不主动挑起事端,本王自然不会牵连。”
至于其他的,他就不敢保证了。
林戴听出了他话中含义,对于宫中的林氏也抛下了最后的兄妹之情,她既然能冒着林家被灭门的危险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不用再替她多说。
“那,此时陛下可还安全?”抛下了后顾之忧,林戴这才问道陛下的安危。
梅钰顿了顿,才说道:“暂时性命无忧。”
这个暂时,很明显不太乐观,而且现在齐侯正全力抹黑宣王,称其弑君,若是陛下不出面表态,怕是不太好。
林戴神色犹豫,梅钰看到了,却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又问他可调派的人手有哪些。
至于齐侯尽力抹黑自己一事,梅钰其实并不太担心,当时宫中的情形并非无人知晓,他担心的反倒是五皇兄那个倔脾气,惹怒了齐侯,可不会好过了。
皇宫
明乐宫中
小太监正苦口婆心劝说梅竹换上龙袍,登基。
梅竹坐于长榻上,捂嘴低咳,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了一起,细长的发丝更是将他整张脸都掩盖住了。
“王爷,您还是快快换上吧,否则襄妃娘娘的性命恐怕是不保了。”小太监颤着手,忧心地为自家殿下理顺气息,嗓音中的忧心更是满溢了出来。
可是,梅竹还是摇头,沙哑的嗓音如同充满了铁锈味,“不行,此时父皇生死未卜,作为人子,怎能擅自登位。”
“可是娘娘可怎么办,您要是不登位,齐侯怕是要……杀了娘娘。”
梅竹握拳,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青白脸庞:“……母妃,母妃会理解我的。”
“王爷!”小太监气得狠了,“您糊涂啊,娘娘可是您的亲娘啊,您怎能如此不顾她的安危。”
梅竹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但却还是十分固执地摇头。
“……不,说不行,就是不行。”梅竹的脸色因为咳嗽,呈现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但转瞬就消失了,“……而且,就算要登位,那我也得多拖延一点时间,不能这么爽快。”后面这话,他说得十分轻,轻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
齐侯突然发难,虽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但是自己若是迟些登位,也能给宣王多争取一点时间,希望能有一点帮助也好。
这些话,他却无法对一个小太监说,只能当一个食古不化、对母妃冷血无情的不孝子了。
正在这时候,宫门被人用力踹开,齐侯老当益壮地大步走了进来,一看散乱在地上的龙袍,就冷下了脸。
“怎么还没有穿好。”
“侯爷。”小太监战战兢兢。
梅竹却一点都不惧怕,只是一直咳嗽得厉害,止也止不住。
“呵。”齐侯见此,哪有不明白的,抬了抬手,就冷声对梅竹说道:“老夫早就料到了王爷会不配合,所以就请了襄妃娘娘过来。”
两名侍卫架着襄妃鱼贯而入,而襄妃娘娘哪怕是被人控制住了,却也丝毫不惧,反倒刚被驾到齐侯面前,就“呸”了齐侯一口。
“你这个怂蛋,有本事拿了玉玺自己称帝啊,威胁我儿子登基干什么,就这么怕人知道你这是谋朝篡位啊。”襄妃原本不是个暴脾气,自从进了恭候,为了保护自己,慢慢变成了一个暴脾气,见到贱人就想喷两口,怎么都控制不了。
那口唾沫刚好吐到了齐侯的胡须上,也让齐侯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大变。
“给本侯打!”
侍卫听令,就压着襄妃趴到了地上,就要动手。
“住手!”梅竹忙上前扑在了母妃身上,冷静地看向了齐侯爷:“齐侯若是对本王母妃不敬,本王也并不惧怕一死。”
这话中有威胁之意。
齐侯听懂了,但却更加恼怒,这时才无比愤恨林贵妃下手杀了他本就准备好的棋子,否则他哪里需要拥护这个不受控制的梅竹登基,但此时再懊悔也无用了,他还需要这个病秧子乖乖当一个好棋子。
“好,本侯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之人,只要王爷听话一点,本侯自然会将襄妃娘娘捧到这皇城中最尊贵的位置上。”他停顿了一下,“但是,若是王爷不听话,本侯自然可以一刀一刀活剐了襄妃娘娘,王爷觉得呢。”
梅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两名侍卫在侯爷的示意下,也不容拒绝地将宫中的两位贵人扶了起来。
“儿子,别怕,母妃保护你啊。”襄妃一起身就将梅竹抱住,轻轻拍打了一下背部,随后看向齐侯却变成了一张晚娘脸,“本宫的皇儿可以答应你登基当皇帝,但是……”她要提要求了。
齐侯却不怕她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
“你得拿出玉玺跟诏书来,本宫的皇儿就算是被迫当上皇帝,也不能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被天下人嗤笑。”襄妃虽然不想自己的儿子当什劳子皇帝,但眼下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但是听到她提出的要求,齐侯却冷下了脸,因为他手中并没有玉玺,更不用说传位诏书了,她这是戏耍自己?
齐侯双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这时候心腹却进来禀报道:“侯爷,又找到一条密道,而且有人经过的痕迹。”
听到这话,齐侯的脸色瞬间阳光了起来,“好。”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他看向了襄妃,“皇上登基,自然会有玉玺跟诏书。”
襄妃被看得惴惴,也就接着他的话说道:“那本宫跟皇儿就等侯爷的好消息了,小喜子,赶紧给皇儿更衣。”
还挺识时务的。
齐侯满意地颔首,就跟着心腹离开了明乐宫。
只剩下自己人之后,襄妃才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的天,可吓死老娘了,皇儿你没事吧。”
梅竹又轻轻低咳了两声,将母妃伸向自己的手给握住,神色却十分严肃,“母妃,您宫中可还有可用之人能出宫的。”
“怎么了。”襄妃一头雾水。
梅竹低叹:“七皇弟跟父皇的行踪怕是泄露了。”
“啧。”襄妃却一点都不担心,“你七皇弟可比你聪明,你这脑子还是少想一点东西,还能再活长一点。”她伸手就朝儿子的头戳了过去,而且她也不关心其他人是死是活,只要她的儿子能平平安安的,她也就放心了。
“母妃!”梅竹神色一窘,再多的想法此时也没有了。
“反正你呢,就乖乖听话,我们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就算皇儿你想得再多,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还是襄妃看得比她儿子清楚多了,要求也真的挺低的。
而齐侯得到消息,赶到密道口时,却是心情异常的好。
“情况如何。”
死士回道:“是皇上一行。”
“好,给本侯活捉皇上,其余人全给杀了。”齐侯眼中迸发出一股血腥之气,显得十足可怕。
死士却有序地进了暗道。
此时的梅钰心中微微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席步芳拉来扑倒在地。
耳边疾风掠过,一道闪光飞快地刺入了没有来得及躲闪的随行太医的手臂上。
多名死士如同死神一般,追赶而来。
暗道被发现了。
这时候,梅钰还有多余的精神想这些,不过更多的是庆幸,他们比死士早一步回了暗道,否则……父皇若是落到了齐侯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景瑞,你们先走,我殿后。”
在漆黑之中,席步芳那双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并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匕首,犹如猎人一般,将少年完好遮挡在身后。
又是两道飞驰而过的银光。
席步芳用匕首连击两下,“当当”两声,是暗器落地的声音。
梅钰也不迟疑,先跟王福一起将昏迷的父皇扶起来,才对一旁的太医道:“都动作快些。”
他们本就准备转移,暗道的另一侧也安排了人手接应,只是没有想到齐侯的动作会这么快。
“老朽无事,殿下跟陛下先行一步。”老太医快速扯下暗器,快速将伤口包扎上,跟上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慢。
在暗道外等了太久却没有得到消息的齐侯此时却脸色微变,问道:“这暗道另一个出口在哪里,可有人把守。”
手下迟疑,齐侯瞬间就说道:“不好!立刻安排弓箭手,过去支援,若是情况不对,全部杀无赦。”
“是。”
属下听令离去,齐侯却不放心,又调了人手过来,将暗道团团包围。
他必须尽快解决了此事,否则所有的布置都将化为乌有。
而就在宣王等人在宫中被困之时,各州县突起叛乱,不少县府官员被刺身亡,而匆匆赶往京城的梅摄却咬牙暗恨,被堵在了距离京城五百里开外的郡县,不能回京助三皇弟一臂之力。
虽然此时的梅钰早已安排妥当,只需要此次顺利脱困。
不知不觉之间,皇宫外已响起了厮杀声。
城外的护城军一分为三,分别由林戴、周尧以及蔡康带队,冲进了皇宫。
漆丞相等臣子被困在皇宫也已有三日,投诚的官员倒是被放了自由,但抵死不从的官员却还剩下三分之一,都是以漆丞相为首的文臣。
“漆相,我等真在此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齐侯把持皇宫,不有所作为?”一名老臣子颤颤巍巍,他们这些人已被饿了三天,除了些饮水外,并无其他进食,故而一个一个全都有气无力,再如此下去,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要是这时候还看不出来齐侯的所为,真的相信宣王弑君,那才真的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再等等。”漆鸣沉稳地席地而坐,好似一点都不担心。
这可不像是漆丞相,两日前,他可是比他们所有人都还心急如焚的。
老臣子还是坐不住,突然,就有些疑惑地问:“你们听,是不是有兵器交加的打斗声。”
不少臣子饿的没力气了,哪里听得见。
反倒是席地而坐的漆丞相含笑站了起来,“看来时候到了,各位大人,各位大人都过来。”
齐侯将这些不听话的官员集中圈在了金銮殿旁的偏殿里,本来还派了不少侍卫看守,但在饿了他们三日后的现在,却也减少了看守人员,门外只剩了四名侍卫。
漆丞相早从皇帝口中得知了一间暗室,虽不能逃命,但藏人倒是可以的。
这密室并非先朝就有,而是圣上登基后派人秘密修建的,圣上昏迷后,期间其实醒过一次,那一次他就将密室告知了丞相,本想若有万一作为自己的栖身之所,却不想倒是能救下大燕不少忠心耿耿的朝中大臣。
漆丞相打开了密室,并没去看大臣们震惊、惊讶的眼神,而是泰然自若地道:“各位大人都先进来,其他的,就听老朽慢慢道来。”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倒是整齐有序地进了密室。
一整间屋子,瞬间就变得空无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