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谷边缘某条暗壑中,疮痍满目,血光闪动,随后便归于寂静。
无数红色丝线在昏暗中摇曳,重新织成红绸模样,缓缓落下,却在落地前消失无踪。而岩壁上刺眼的赤色血迹,泥泞间掩映的碎尸,也随着红绸飘过消失无踪。
唯有风化干枯的累累白骨,以及一个相貌无奇的中年修士。古怪的是,中年修士身上却披了件与他气质完全不搭的大红宽袍,好似跳梁小丑硬穿了喜服。
“如此多开光修士忽然失踪,倒刚好可以推倒那蛇妖身上。”
一袭红衣的人便是舍夺了凌天羽的钟华,此时一副鼓腹饱食的模样,舔了舔嘴唇,一脚踩裂了足下不知是谁的颅骨,开始沿着暗壑前行。
看钟华的步子悠闲,根本没有追捕印青、楚江的模样,但却在几步后猛然窜到了几丈之外。
细细观之就会发现,在钟华迈步前,赤袍的袖管内就弹出了一丝血线,粘着远处的岩壁而去瞬间将钟华拉出与短距离,如此前行比御空还要快了数倍,无怪乎钟华面上一派高枕无忧的模样。
然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钟华飘忽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
原来前方出现一道冰壁,直接将谷底狭窄的通道封死。剔透的冰壁一直延伸到沟壑两遍的岩壁尽头,壁内灵光闪烁,映亮了光线昏暗的壑谷。红线打在不远处的冰壁上,只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可见硬度之大。
“哼,银琴,楚江,两个亡命人倒是有点意思。”
走近冰壁,探手摸过,也不见冰面丝毫融化的迹象。看着反而被寒气冻成了青紫色的指尖,钟华冷笑一声,摸出了两枚嵌套在一起的金色圆环。
只见原本只有指甲大小的圆环迎风暴涨,转眼竟骨碌碌长到了寻常人家的桌面大小。而随着圆环放大,可以看见法器表面根根倒刺,有些倒刺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也不知道刮过多少活人血肉。
钟华咬破舌尖,往金环上啐了口血雾,呼呵一声:
“去!”
就见两枚圆环相互嵌套摩擦,尖啸旋转着往冰壁撞去,原本无比坚硬的冰面虽然没有应声破裂,但在圆环的冲击下,还是被倒钩削下了无数的冰屑。
原本两枚看似普通的圆环好似金刚钻,随着兵器飞出,还隐隐透着火光,高热之后甚至有液体流下,封在冰壁内的灵光四下游走,几息之后便留下了可容一人通过甬道。
“雕虫小技,不足为惧。”
钟华缕缕头发一脸轻蔑地收回法器,结果等着他的却是另一面冰壁。
损了无数精血催动法器圆环凿冰破壁,通过第九块壁障时,钟华的脸色终于变得狰狞起来。
“你们……别给我钟某追上!”
虽然恼怒,但钟华心里却暗暗有些心惊。须知一次性凝成九面需用法器才能破坏的冰壁,即使是开光期也会掏空气海。而且印青身上没有半分灵气波动,这些断后拦路的凝冰必然是楚江的手笔,五年前只有筑基期的人如今却做了开光都难以企及的事情。
虽然理智告诉钟华,楚江此时肯定已是强弩之末,但他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不敢肯定。
而当穿过第九面壁障碍,眼前依旧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时,钟华彻底恼羞成怒,竟直接将圆环法器狠狠飞抛而出砸在冰面上。于此同时他身上的红袍剥落,竟化作了吞噬开光期的腥臭血绸。
血绸缀在圆环后,只见汩汩鲜血从绸布中溢出,填/满了圆环表面,倒钩下的血槽。
高速震动的圆环甩着污血撞向冰壁,顷刻间洁净消失,整面剔透的壁障好似由血凝成,还不安的上下涌动,暗红的污水随着滚滚热浪滴滴答答。
使出这一招,钟华的面色也变了。
病态酡红涌上双腮,眼角更是由红泛紫,原本没多少血色的嘴唇透出古怪的青紫色,好似中了剧毒,钟华胸口起伏剧烈,口中吐出燥热的浊气直接在空中凝成水雾。
可是,情况看起来相当糟糕的钟华却只是抓了抓衣襟,露出格外阴惨的笑容。
“能把我逼到这种境地,也是你们自寻死路。刚好取了螣蛇灵根血脉,拿你心心念念的师兄的寒灵气泻我反噬之火……唔?”
结果钟华的话没说完,口中却先吐了血。
与此同时,金环似乎撞在了异物上,发出来格外刺耳的摩擦声。钟华敛起笑容,表情无比怨毒,竟不管不顾的再次催动金环撞击。
震耳欲聋的铿锵巨响贯彻暗壑。
原来,仿佛无穷无尽的冰壁只不过是消耗体力的障眼法,末端也非前路,而是一面仿佛高耸入云的青铜盾牌。
铜盾的龟纹见镂刻着无数符篆经文,整整梵音中还有玄武图腾在盾面下游走。居然是一件结合佛门宗法的上品防御法器,这也是楚江从思古那里获得的最后一件上品法器。
“没想到,钟华居然那么快……”
随着金环撞/击,盾牌背面的楚江几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伸出手臂强行撑住了剧烈晃动的灵盾。
然而更猛烈的下一击袭来,楚江手臂青筋暴突,虎口崩裂鲜血狂涌,甚至直接带着身后的印青倒退了数步,蛇尾推着泥泞地面,形成了土堆。
而在第三击袭来时,摇摇欲坠的灵盾终于缓缓缩小,还原成正常尺寸护在楚江胸前。
“这是?!”
只是,当灵盾撤去,印青与楚江都不约而同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无数血绸与血丝环绕着两道相扣的金环转动,而金环中央有一个‘人影’,如果那还能算人的话,只见半凝固的肉块表面不断有血浆蠕动,肉块顶/端钟华的脸倒是清晰可辨。
“又见面了,两位道友。”
一股腐肉酸败的恶臭,随着钟华开口喷涌而出,刺得没有灵气护体的印青一整干呕。
捂住口鼻,印青深深蹙起眉头。或许楚江惊愕是源于钟华现在古怪的姿态,但印青的惊愕却是看到了钟华的系统面板,只见他之前泛红的‘后期巅峰’修为居然变成了‘心动初期’。虽然文字不停闪着花线不太稳定,说明钟华这心动期只不过是暂时性的,但既然系统都显示了,攻击力必然是实打实的高阶修士。
楚江因为极品灵根,外加妖族金刚体,虽然修为不高,越阶对上开光却能灭敌于举手投足间。但心动期与筑基期整整跨了两个大境界,灵气积累、天道感悟有质的不同,面对高阶楚江不过是修仙路上的初生婴儿。
就像方才,钟华以心动全力三击,楚江就再无还手之力。
“小江快走!”
此时不是恋战时,身后数里就是能够藏身的落鸟迷阵。
楚江也不想逞英雄,已经深刻感悟到他与钟华之间的实力差距,一扬手向钟华扔出数件法器,直接揽起印青向后全速狂退。
面对一片飞针法器,以及簇拥在针群中的几件刀剑兵戎,钟华只是轻蔑的一扬手。只见和他身体完全融/为一体的血绸飞扬,轻而易举就把袭上面门的法器挡下。
至于大型法器边的那些‘绣花针’,他全然没放在眼里,任由飞针刺包裹周身的血雾中。
“就这些小玩意儿,还想阻我……”
可就在钟华得意附身想要追击时,脸色却骤然大变惨叫起来。
原来,楚江扔出的那些大型法器不过是些低阶货色,也没指望能伤到钟华,不过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罢了。其中唯一的中阶法器便是那群总共有九九八十一根嵌套的飞针。
而且,楚江放出飞针,根本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
自爆!
被法器击中与被法器自爆波及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所以五年前在千灵斋,楚江打算与执法队同归于尽时,众人才会如此恐惧。
而此时,自负托大的钟华竟让一片中阶法器在自己体内自爆,这等威能足以瞬杀心动期。
趁着飞针大爆,楚江又趁机飞窜出一段距离。
其实,若能在这片暗沟中御空,以楚江螣蛇飞行的速度可能还会再快三分,可如今却只能靠着耐力靠近落鸟阵。搂着楚江脖子的手臂收紧几分,印青不禁暗恨自己当初把战地选在了这沟壑里,简直作茧自缚。
感觉到师兄的不安,楚江却温柔的在印青额头落下一吻。
“要不是打不过那厮,真想留下来看看血道修士被飞针爆炒是什么神情。”
即使在如此艰涩的氛围中,楚江也不忘打趣,只为让心上人放心,印青不禁觉得心暖无比。
只是,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钟华是否还活着’,虽然中介法器自爆足以消灭普通修士,但血道修士不同,他们早就舍弃了肉身,即使被炸得千疮百孔,只要血液与腐肉还在,他们就能重新凝聚。
原本看起来好似魔花般艳丽的血绸变得千疮百孔,金环随着崩坏的血肉一起掉在地上。
只是血泊中,钟华的头颅却发出桀桀怪笑,目光也变得癫狂起来,随着血液往前流动,软趴趴的烂肉又重新聚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形状,每走一步就留下恶臭。
“小江!”
“这就是师兄说的落鸟迷阵么!”
暗沟尽头,迷蒙的雾海翻腾,带着位置的黑暗,楚江与印青却喜出望外。
“不要讨厌,血肉,炉鼎,你们逃不了……”
然而,这时两人背后阴风惨惨,前路被突然冒出的无数血线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