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声令整个皇城都被震动了,宾客中即便有一些人仍旧在醉眼朦胧之中也发现了不对劲,尖叫声此起彼伏,纷纷向宫外冲去,相互踩踏而受伤的人不知凡几。
在外围警戒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却都阴沉着脸,纷纷刀剑出鞘,如潮水一般涌向宫殿之后,去支援内殿的同伴。
巨大的爆炸声让司流风都必须蹲下身子,用披风遮住脸方才能挡住那些硝火。
“成了,那奸贼必死!”江五兴奋地站了起来看向涑玉殿,只见一片浓烟滚滚,风火无边,整座涑玉殿的后殿都已经是一片火海,华美的殿堂已经在雷火弹和烈焰之下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
原本遮盖在其上的血滴子也已经不见踪影,不少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都已经被震荡波冲击得跌坐在地,正努力爬起来。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看着这模样,应该……
“恭喜教宗大人,大仇得报,锄奸大业已成!”江五早已激动得单膝跪下,拱手恭喜司流风。
一干天理教的众人也纷纷跪下,恭喜司流风。
司流风看着那一片熊熊烈焰之间,仍旧有片片燃烧的红绫在风火之间飞舞,就像是那人的艳丽的裙摆,他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怅然和隐约的痛色,随后,他忽然一转身,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冷冷挥手道:“立刻准备撤,大家都换好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衣衫了么?”
“是,属下们都已经换好了衣衫。”江五抱拳道。
“很好,咱们这就准备‘杀’出宫去,百里青那奸贼已死,如今司礼监和锦衣卫群龙无首,咱们冒做他们的样子,一路把那些百里青一系的人也都除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的司礼监和锦衣卫有何颜面还存在与朝堂之上,皇帝一定会令人将之问罪裁撤!”司流风唇角弯起冷酷的笑容,滔滔大火映衬得他眼底仿佛也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是不该存在的,他一定要将让这些印证着他的羞辱与血海深仇的机构都不复存在!
“小王爷,果真好妙的心思,不过是否托大了点。”一道嘲谑悦耳的女音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令司流风一惊,蓦然抬头,却见一道红色的窈窕曼妙人影从天而降。
夜晚的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袍,飘然若仙,手上挽着辟邪长剑,虽然一袭红衣被火烧灼得有些破损,露出一双雪白纤足,却反而增添了几分不羁洒脱,如瀑长发没有挽起而是落在脸颊两边,脸上的妆容却依旧是艳丽精致,她目光里一片森冷流光,妆容却妩媚惑人,奇异的反差让她的眉宇间平添妖娆,仿佛妖娆牡丹化作的人形,又似夜间精气幻化而成的精魅,只等着勾人魂魄。
这般模样的西凉茉,是司流风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心中却忍不住悄然呼出一口气。
看着西凉茉平安无事,他心中极为复杂,也不知是喜,还是怒。
但是想到自己与她成亲那么久,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有如此多的面貌,平日里陪他读书时候的温柔恭顺、与他决裂时候,第一次发现她会武,为了司含香与他决裂时候的凛冽尖锐,再到今日的妖娆妩媚。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根本知道的?
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西凉茉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只看到了她想给他看到的那一面,或者是他自以为看到的就是她的全部。
一想到西凉茉如今这般娇美妩媚却不是因为他,或者他根本没有见过她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来这么诱人的一面,司流风眼底忍不住掠过愤色。
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冷笑一声:“贞敏,你倒是命大,竟然活着出来,怎么,跟着一个大太监成亲的滋味不错吧。”
得知西凉茉被‘逼’着嫁给九千岁,他心中滋味百般杂陈。
既为西凉茉这般‘下场’感到一丝畅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愤怒——百里青竟然连他的妻子都抢走了。
他忽然一挥手,下令:“被本座拿下她!”
天理教教徒立刻握着刀向西凉茉冲去。
西凉茉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唇角带着嘲谑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天理教教徒冲上来。
眼看着自己的教徒就要将西凉茉擒下,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司流风眼底不禁掠过一丝狐疑,随后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
他忽然想起有点不对劲的地方,若是西凉茉都能逃脱了那雷火弹,只是烧了点衣衫、头发,那么……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大喝:“等一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冲过去的教徒瞬间忽然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随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仔细看去,却是他们似乎想要动,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子瞬间动弹不得,脸上都闪现出恐惧的神色。
一道同样殷红如血的身影飘然而落,挡在西凉茉的面前。
若说西凉茉一身红衣,落地的时候让人惊艳,那么现在出现的同样一身红衣的男子,虽然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却让人只觉得恐惧。
他极深的纯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但此刻仿佛也被涑玉殿的火光燃了一簇火焰在其间,只是他眸子里的火焰却是地狱鬼火——血腥阴森,令人望之胆寒。
百里青轻笑了起来:“好侄儿,原来竟如此惦记着叔叔我,送了那么大的一份贺礼给本座,真是让本座感动莫名。”
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他眼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更显得他像是异界里最强大恐怖的妖魔,让人望而生畏。
司流风看着自己属下仿佛中邪一般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恨色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惧意,若是方才不能将这妖魔一击必杀,让对方得以脱身,那就意味着今夜的行动等于是彻底失败了!
百里青的武艺高深莫测,也不知道是否还会用什么邪法。
但是,身负家仇,他怎么样都不会怕这妖人的!
司流风望着他,冷笑一声,抽剑出鞘,指着百里青道:“就凭借你这个阉人,也敢自称本王的叔叔,就算你真是本王的叔叔,你与本王有杀父夺妻之仇,本王也要取下你的人头,方能祭本王之父,消本王之恨!”
百里青讥诮地嗤了一声,忽然长臂一揽,将西凉茉裹在怀里,恶毒又诡谲地道:“小子,你看清楚了,就凭借你长得那种丑陋还故作风流的模样,再加上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茉儿会看得上你,就算本座是个太监,也一样比你能让茉儿满意!”
西凉茉眉心跳了一下,微笑着悄悄伸出手,搁在身边人的腰上,捏住,狠狠地一扭。
满意你个头!
百里青脸上微微有点扭曲,但是看着司流风的俊脸发绿,他心头就是异常的爽气,随后又阴沉地笑道:“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死鬼爹是怎么死的么,本座就告诉你,一个意图谋反的老叛贼,也敢拒捕,还敢设陷阱伤了本座的人,本座抓到他以后,就把他扔给了暹罗进宫来极为稀罕鳄鱼做了果腹之食,你是没看见,就你父亲那老贼的模样,喂给鳄鱼,鳄鱼都嫌弃,在水池子里吃了大半日,你父亲都没断气,倒是叫声听着真真是晦气得很。”
一言一词,无不极尽恶毒残忍之能。
对于居然敢虎嘴拔毛、烧了他洞房,毁了他的新婚之夜的混账东西,就该千百倍地承受切肤之痛!
场上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发寒地看着说这话说得极为顺畅自然的百里。
连西凉茉的心底都直冒凉气,暗暗叹息,这厮果然是以狠毒心肠闻名朝野的九千岁啊!
不过,一个能拿火烛燎烧自己受伤皮肉、以钢鞭加诸自己身上,对自己都那么残忍的人,对待敌人恐怕只会更残酷!
“百……里……青……!”司流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但却是摧心裂肝的真相,他只觉得自己脑海间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只能从牙齿里一字一顿地挤出百里青的名字,握剑的手都因为太过大力而虎口裂开,微微渗出血来。
百里青继续残忍地微笑:“乖侄儿,怎么,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父亲死去的真相么,你以为你偷偷去带回来你父亲的骨灰,本座不知么,本座只是看你可怜没告诉你罢了,你父亲在烂泥塘你喂了鳄鱼,谁有心思去帮他收敛那点骨头,不过随便弄了点猪骨头烧了灰随便一埋罢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眸光里闪过一丝幽光。
虽然人人都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杀之,但不管自己父亲做过什么样的错事,是否是谋逆之贼子,那都是自己的父亲,何况司流风本身也极具逐鹿天下之野心,所以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父亲有任何错处,只会觉得百里青的残暴不仁,心狠手辣。
好吧……西凉茉默默地顿了顿,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这位师傅兼新夫君确实非常的残暴和心狠手辣,寻常少女若是听见了这般话语,恐怕都要吓得晕过去,但是她却并不觉得害怕。
大约是因为……他的残暴与狠辣,从来对的都不是她。
而这种奇异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暴君的温柔,让她感觉——很好。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刺激着已经浑身发凉,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司流风:“你很生气是不是,乖侄儿,那你就去死,最好六腑七窍流血而死,也省得本座还要动手收拾你,也好跟你那谋朝篡位的死鬼爹在九泉相遇。”
“百里青,今生今世,本王若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夺走一切你最看重的东西,本王誓不为人!”司流风的俊美温文面容被恨意扭曲得狰狞,长剑指着百里青歇斯底里地怒吼:“上,杀了他!”
其余的教众原本见着冲在前面的同伴那种诡异模样,心中都生出恐惧来,但是习惯性地听从着命令立刻挥刀而上。
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唇角却染了一丝诡笑,忽然双臂平展,陡然而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他的红色宽袖,仿佛九幽地狱里的魔展开了夺命的羽翼。
而那些第二波冲上去的教众们忽然间就看见最先冲上去的那些自己的同伴瞬间转身,朝他们露出一个惊恐扭曲的表情,第二波冲杀上前的天理教教徒还没有反应来,就看见了一片长刀在月光下闪过森冷的光,随后血光四溅!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一冷,最后倒映在眼里的一幕,就是自己的同伴忽然对着自己扬起了长刀狠狠砍来,然后他们的头颅瞬间脱离了自己的脖子,或者只剩下了一半,白的脑浆、红的粘稠血液瞬间飞溅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忽然倒戈相向,而且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天理教那第二轮攻击上去的教徒们瞬间死伤了十之*,剩下的,也很快在自己同伴的刀剑下也做了亡魂。
动作稍微迟了些反应过来的天理教徒,瞬间错愕地立刻退开,戒备地盯着那一批拿着染血刀剑的自己的同伴。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同伴怎么会临阵倒戈!
连司流风都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了。
江五愤怒地对着那些人咆哮:“好啊,你们这些叛徒,竟然出卖自己的弟兄,给我杀了那些叛徒!”
同样因为被背叛激怒的教徒们,立刻再次拔刀而上,与第一批杀了自己兄弟的教徒们缠杀在了一起
但是司流风目光忽然对上百里青冰冷残忍的眼睛,随后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他再次仔细地看向自己的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很快地发现了那些人的不对劲,那些教徒们脸色都极为扭曲而不自然,脸上也满是惊慌和惶恐,嘴巴大张想要说什么,却都说不出口,模样看着极为恐怖,令人胆寒。
他忽然大声呵道:“等一下,住手!”
但是已经杀在一起的教徒们,都红了眼,轻易间怎么可能是他能唤得住,分得开的,眼看着自己的人全都缠杀在了一起,自相残杀,死伤人数不断的增加
司流风又急又怒,只得忽然手上一抖,忽然拿出一面造型极为奇特的手鼓来,他右手持鼓,左手两指扣住一个金色的蛇形指扣,猛地击向鼓面,敲出一种极为奇异阴冷却相当震撼的鼓音。
那鼓音几乎媲美佛门狮子吼,令所有的人都觉得耳朵鼓膜生疼,就是西凉茉也要运起功来,方才抵消得了那鼓音带来的鼓膜刺痛。
但是所有天理教教徒都在瞬间暂时停住了手,司流风立刻厉声下令:“撤回来!”
百里青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那鼓声影响似的,他只微微偏头,确认了西凉茉无事之后,再看向司流风,却也没有阻止他将自己的两拨人马分开。
“百里青,你用了什么方法控制我的人,真是卑鄙残忍!”司流风抬头森冷地看向百里青,恶狠狠地道,眼底满是怨毒的光芒,里面仿佛有一头野兽要扑出来将百里青撕碎。
百里青根本不在乎他到底什么反应,只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优雅地舔了一下飞溅到自己唇边的血液:“乖侄儿,不必如此夸奖本座,何况,你自己不也用了魔骨鼓么。”
卑鄙什么的,对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一种最好的褒奖。
至于残忍,今儿他就让他们这些胆敢触碰他逆鳞的东西们,好好体会到什么叫残忍!
说罢,他指尖微微一动,白皙如玉的中指与食指一捏,优雅地捏出一个仿佛祝祷结印的兰花指手势,嗤笑道:“蛛丝傀儡,可是一种很有趣的操控术呢,不若再让你这浅薄无知的小子见识一番,本座倒是要看看你的魔骨鼓厉害,还是本座的蛛丝傀儡厉害。”
随着他手势一动,立刻又有数名天理教徒,拿起刀向自己的同伴杀去,司流风这边的人只得再次提刀应战,与自己人又杀在了一处,惨叫声四起。
西凉茉闻言,目光一凝,果然发现百里青修长五指上陡然射出几乎用肉眼看不见的透明蛛丝一样的细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却极为柔韧,刀剑碰在上面发出金戈相触之声,却不能将线斩断,那些蛛丝就这么直直地射进了第一批天理教徒的眉心和四肢关节之中,将他们变成了百里青手上的提线木偶。
这等残忍的功夫,几乎可以与邪术媲美,西凉茉忽然想起当时在洛阳的武林夺魁大会上,百里青以针线控制人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他所用的方法更为诡妙残酷,丝线入脑,这些人恐怕根本活不了,但却暂时保留着自己的意识,所以面容表情痉挛痛苦。
一旦一个傀儡死了之后,那些丝线仿佛有生命,会感触人的体温一样,立刻回缩然后就近穿入那个杀了自己寄主之人的身体里,再次将对方控制起来。
有时候,那些丝线甚至直接从一个傀儡的口中吐出来,然后直接穿进和自己交手的天理教同伴之人眼中,如同串糖葫芦一样,看着令人浑身发寒。
司流风和江五这等好手,当然也发现了这其中的诡异之,不免都脸色发青。
“教宗大人,您的魔骨鼓,应该能有些作用……。”江五忍不住低声道,顺带将一个靠近自己的傀儡狠狠踹开,生怕沾染到那些蜘丝。
“不……本座的内力修为尚且没有到能发挥魔骨鼓的威力。”司流风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目光落在景宁宫周围,也发现了不远处,已经有司礼监的大批人马向自己这一出涌来。
江五也看到了,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立刻向司流风道:“教宗,咱们这一次功败垂成,必须得撤了,弟兄们都支持不了多久,等着咱们撤了,再图后路!”“不……本座的内力修为尚且没有到能发挥魔骨鼓的威力。”司流风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目光落在景宁宫周围,也发现了不远处,已经有司礼监的大批人马向自己这一出涌来。
江五也看到了,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立刻向司流风道:“教宗,咱们这一次功败垂成,必须得撤了,弟兄们都支持不了多久,等着咱们撤了,再图后路!”
司流风看着不远处的百里青和隐没在他身后那一抹窈窕殷红,眼底闪过不甘和愤怒。
血海深仇,终是今日不能得报了!
“撤!”司流风终于咬牙切齿地从来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随后猛然击鼓,运足内力,足尖一点,飞身离开。
江五立刻组织其他教众掩护司流风,去向百里青杀去。
百里青冷笑:“这就想走,没那么容易,乖侄儿,留下命来吧。”
说罢,他右手猛然一弹,数根蛛丝迅速地向司流风射去,速度之快,几乎丝毫不比强弓射出来的箭矢速度差。
眼看着那蛛丝就要如鬼魅之手缠绕上司流风的身上时,司流风陡然一转身,将自己身边的护卫一扯,让那蛛丝一下子射穿了那护卫的身体,那护卫瞬间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的叫声。
但是一截蛛丝瞬间从那护卫胸前穿过,然后一下子穿过司流风的肩头,司流风瞬间吃痛,咬牙用尽内力却没法子将那蛛丝扯断,感觉那蛛丝在自己身体里迅速地游走,他心中一冷,眼底狠光一闪。
他忽然手上一弹,猛然弹出几粒雷火弹,雷火弹弹在跟着自己的江五身上,瞬间在空中爆开,一下子将百里青的蛛丝给炸断了。
“教宗大人……。”江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瞬间被炸出的大洞,随后掉落在地。
等到硝烟散尽之后,只剩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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