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从来不因为你有多坚强、多倔强,或者是多懦弱、多温顺,就不给你打击了,该来的,一样也不会少。正当你还在为着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焦头烂额,在人生旅途的小沟小坎中跌跌撞撞艰难前行的时候,命运又在不远的前方,露出了狰狞的样貌,举起了残酷的大棒,静等着你的到来。
老木扫过来的无情棒没有击垮大米,她还有愈挫愈勇之势了。
她当然不知道,更不敢想,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一只神秘莫测的大棒,已高高地举了起来,正待瞅准时机,随时给予她致命的一击!
与以往一样,刚刚在气头上诅咒大米去死的老木,出去溜达了小半圈儿,就后悔了。他后悔不是因为心疼大米怀着他的孩子,眼瞅着就要生产了。在老木看来,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唻,还需要别人好好疼爱照顾他唻,哪顾得上心疼大米,还有那个素未谋面、没有一丝感情的孩子?老木担心的是自己这一次做得“挺”过分的,一旦陶大米真火了,头脑发昏,冲动之下抬腿走人,光顾得怄气了,挺着个笨重的身子,再不长眼睛不看道儿,半道上再跌进坑里去,咕噜进沟里去……发生点儿意外啥的,自己咋交差唻?爹娘这边儿还好说,再怎么说他们也跟陶大米不亲不急的,丈母娘那边儿可就不好办了!
老木一想起丈母娘许惠莲因为自己跟大米吵架的事,看着他时的那道道犀利的老眼神儿,那紧绷的面皮,那一张开嘴就“突突突”往外喷涌的一大串一大串的大小道理,就心脏痉挛头皮发麻。什么“老话儿说得好,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俗话说得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什么“看看眼前,不愁吃不愁穿,哪还有年轻夫妻动不动就拌嘴打架的?!读书人识字解文,更不能做那四六不通的事儿!”……还有无数大义凛然地说教,在老木的理解下,这些话基本可以归纳为一个中心思想:她闺女陶大米是有错儿,但那点儿错哪还好意思叫‘错’?哪还好意思跟她计较?那点子错儿都是可以模糊量化滴!那么错是谁的?那还用说,全是他祁沐阳的!只要两口子吵起来,不能说百分之九十九,但起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罪责全是他祁沐阳的!用许惠莲的话说,一个赖汉子能带累瞎了一个好婆娘,一个好汉子能带起一个赖婆娘来!老娘们儿再不济,只要有个好男人在她背后给她“扎着架儿”、“撑着台”,她就永远都有脸面,都活得硬气!
把老木烦都要烦死了。
简直是一脸横肉!简直是不讲理!不,简直是常有理!明明没有理的事儿,让她一说,全成了理了!真是无理也要抓三分!老木气恨恨地想,幸亏傻大米没有她娘一小半儿的心眼子,更没有她娘半分的好口才,要不然,自己活活地能被她吃了!别人咬人一口能咬到肉上,自己的丈母娘唻,一口能咬到人家骨髓上!
把老木气死了,有一次挨了许惠莲夹枪带棒的敲打后,回家的路上,灰头土脑的老木气哼哼地跟大米说:“你娘简直就是个‘老常’!”
“什么?”大米没听明白,傻乎乎伸着个脖子探着个脑袋一定要问清楚,“那个‘老长’是什么意思?”她可不愿意老木平白无故就说娘的坏话,什么坏话都不行!
老木无法,只好解释清楚:“老常就是‘常有理’!”大米火了,在摩托车后座上颠着腚儿快麻溜地回骂老木:“你是个常有理、你是个常有理、你才是个常有理——!”
大米没有别的本事,她在挨了别人一拳后,马上通过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急咧咧反击回去——伸直了胳膊,直通通地把拳头搁到对方身上,还误以为自己反击得很有力唻,其实在任何人看来,她都是在给人家挠痒痒,更刺激的对方想着揍她个狠的了!
老木懒得搭理大米,骑着摩托车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几年之后,有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笃定地看着大米,微笑着告诉她:打人的时候,你要记得先把拳头收回来。
然后他把粗壮有力的胳膊慢慢蜷起来,收到肋骨处,给大米示范:“然后再一拳捣出去!”话音未落,他也用力出拳,“这样,打人才有力量,那个被打的人,才会觉得疼,下次他要再想打你的时候,才会好好寻思寻思。”大米歪着头,好好地寻思了一番,再问:“我往回收拳头的时候,他再趁机打过来怎么办?”
“稳住心神,用你犀利的眼神逼住他,用你强大的气场镇住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好给你留出反击的时间……”
大米觉得难度太大了,不易操作,不想听了……
但最让老木打怵的,不是无理抓三分的丈母娘,而是平时看着他总是笑哈哈的老丈人陶泽乾。
老木听大米说过,自己的爹待她多么多么好,她打小就亲爹,不怎么亲娘。娘厉害,老是训她;爹不舍得训她,老是偏向她……
其实不用大米说,老木眯缝着一双小眼儿也早就看出来了,老丈人虽说骨子里器重儿子,但对大米这个直巴闺女,却是掏心挖肺地疼爱。只要大米回到娘家,老丈人就轻易不舍得让闺女干一点儿营生儿,他自己却是脚不沾地地给大米忙活。大米怀孕前是这样,怀孕后更是这样。
如今自己把个身子笨重的大米气走了,不管能不能安全回到娘家,让老丈人知道了,自己的日子都肯定不好过,一旦大米再有个三长两短,老丈人急怒攻心之下,能把自己揍扁,甚至打死都有可能!
老木越想越害怕,哪还敢溜达,赶快一溜小跑回到家属院里,轻轻推开自家房门,就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老木放了大半的心。蹑手蹑脚走过去,掀开屋子正中悬挂着的布帘子,他看到大米侧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老木刚要转身出去,不小心扫了一眼,咦,大米的眼角怎么湿润润的,像是有泪唻?他伸出手,轻轻把眼泪抹去,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