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〇】
数轮之后颜王军终于扭转了劣势,瞅准了时机,迟衡令一众兵士攻上山地,而后蜂拥而下围击,里应外合。这一个翻转，垒州兵士措手不及,反而成了被围攻的瓮中之鳖。
迟衡欣喜万分。
就在此时,却见垒州军中,有一将领身着褐色铠甲,快马飞驰,亲自击鼓迎战。他这一击鼓，垒州兵士忽然同时发出轰天的一声大吼，如有神灵附体！那一瞬间，个个神勇百倍！
一刹那，颜王军同时被击得向后退了数步。
迟衡一惊，离得远看不分明。
只觉得那个将领并不是什么彪形大将，怎么可能如此勇猛，一出则令士气激增百倍之上。迟衡立刻也拿起战鼓，将战鼓擂得山响,比那将领还响亮，颜王军自然也士气一振，但远不及垒州兵士的忽然爆发。
只见那个褐色盔甲的将领一马当前,率着精兵勇往直前,一举突破了颜王军最弱的一个方向。
垒州军顿如涌退的潮水一样,挥矛舞刀,随他而去。
无论迟衡怎么击鼓，颜王军怎么奋力围追堵截，都远不及那气势如虹的撤兵。追之不及，更怕落入陷阱，迟衡令全军停下不追，他眼睁睁地看那将领领着垒州兵士就这么离去了，消失在了月夜下黑色的渔水山脉之中。
迟衡令众人收兵。
此时，传令兵也带这一身的血迹回来了：“报迟副都统：渔水关附近的伏兵已被全数击退，容越校尉与诸校尉正整兵，依原计划领兵回马！”
另一个传令兵也策马奔来：“报迟副都统：夷山军遇崔子侯的追击，目前激战之中。”
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只不过战得远比想象艰辛，而且，垒州兵士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只会纠结更多的兵士前来。迟衡下令自己领的这一支全部整装待发，原地等待容越等校尉率的兵士。
想想还觉得不甘心，揪过来一个浑身淌血俘虏，问他刚才那褐衣将领是何人，得到的答案令他大为吃惊。
竟是：驻守止城的大将军石韦。
迟衡没想到石韦会亲自领兵来，以及石韦竟然如此地受兵士拥戴。接下来更难办了，石韦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就这么离开的，不知道在哪里埋伏的垒州援兵肯定会战过来——而且，若知道崔子侯陷入围护，石韦一定会去援救。
迟衡的脑海转过了无数的想法。
回想着整个渔水城、渔水关、渔水山脉附近的地势，以及石韦最有可能行军的路线，迟衡当即改变了最初的想法：不回兵——霍斥会将崔子侯好好缠住的。自己更需要做的，是率兵去最佳地段截击石韦的援兵。
思量一番迟衡传令：令容越率众兵直接回城援助夷山军。
而迟衡自己则迅速整兵。
前面是精兵，布锥形之阵；后面多为步兵，则布二龙出水之阵，他领兵快马鞭向渔水山脉的一处谷口。
这个谷叫云鹿谷。
之所以选择这个云鹿谷，盖因这谷乃是沿山脉往渔水城的必经之路——行山路艰辛而慢，这一路最是快捷，费时最短。如果石韦想召集所有的伏兵援助崔子侯，他应该会选择这一处的。
当然，期望石韦还来不及率众兵经过这个谷口！
当迟衡率兵纵马来到云鹿谷时，一阵鼓声骤然响起。
迟衡一惊，以为中了埋伏了。
策马行了数步，他笑了。因为，他看见石韦领着众兵，从那一个入口刚刚进入谷口。
真正的狭路相逢！
兵戈林立，羽旗猎猎，在相距数十丈处，两人同时令军队停下。两军对垒，迟衡执马，第一次那么将石韦看得那么清楚。
岑破荆曾说过石韦俊美非常。身为一名将领来说，石韦的确是俊美得过份了——只一眼迟衡就断定，武艺上，他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真叫人想象不来，他刚才那一击鼓，垒州兵士竟能忽然就如神灵附体般的振奋了。
石韦也在打量迟衡，审视的目光很冷静。
两军中间是一块空空的场地，有许多石头阻隔，地势不太平。战鼓一响，迟衡鞭马上前，飞驰数步。而那边，石韦左手边的一名副将飞马而出。
迟衡有意要来个下马威。
甫一出刀，那副将的红缨就险些被砍掉，他刀刀如风，每一个精彩的横劈或费削，都能引来一阵激鼓。而石韦的副将虽然也偶有得势，那边的战鼓也同样响亮，但比试的高下不久就分了出来，副将应接不暇。就在迟衡要一鼓作气把副将砍下马时，突然一声响哨，划破山谷。
听见声音，副将立刻回马，只见石韦当即下令：“战！”
又是一阵呐喊声，气震山谷。
颜王军的鼓声都被这呐喊声给淹没了，明明是胜的一方，竟然气势愣是低一截，怎能让迟衡不郁闷，暗骂一句，回马举刀：“杀！”
说罢，率先一马飞出。
垒州那边立刻射出急雨一样的密箭，迟衡一刀当前奋然挡下。密箭之中，他挥舞着大刀冲进了垒州阵营——万千劲敌均不在眼里，他的眼中只有胜利，他自己就宛如一个血腥的修罗，遇者无不浴血而亡！
在前锋如锥形的攻击之下，石韦的领兵被冲散开来。才混战了不久，迟衡的二龙出水之阵法又围将上来，直杀得石韦应接不暇。饶是石韦振奋士气有方，也熬不住一轮轮的攻击。
迟衡率兵厮杀的同时，也咬紧了石韦。
不管石韦的马奔向何处，迟衡都能追杀过去。
本就昏天暗地，只靠火把照明，迟衡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好一番激烈追赶，一片混战之中，石韦到底是儒将，体力不及。二人越来越近，迟衡瞅准了机会，快刀上前砍过去。
石韦一闪，迟衡的寒刀拂过，端直削在了马尾之上，大马受了惊吓奋蹄狂奔。
石韦的副将急忙来救。
迟衡左挥右砍，却见石韦的马越跑越远，迟衡心急了，反手一刺，副将跌落下马，抚着胸口倒在地上。可石韦已经进了兵士的包围之中，追之再不可能了。
追之莫及，悔之莫及。
迟衡气得几乎要吐血了，大声骂道：“石韦你个王八蛋！有胆子别跑！”
石韦得了喘息的机会，果然又夺鼓猛击，只见又如神兵附体一样垒州兵气再度大振，眼看气势又要被他压过去，而且再无击杀石韦的机会了。
迟衡恨得咬牙切齿，忽然见一道光芒闪过。
鼓声骤停。
再看过去时，马上的石韦胸口一支长箭，神情讶然地看向这一边。
迟衡回头，自己的身后——黑衣的颜鸾手执长弓，万千长发飞扬，气概豪迈，他手中的弓弦还因为发射后的猛劲而剧烈地抖动着。
“朗将……”
来不及回答，颜鸾已纵马向前，手搭弓箭，数支箭闪电般飞出，垒州兵士应弦而倒。
而中间的石韦跌下马，无法多走一步，只能束手就擒。
垒州士气大乱。
颜王军趁机一拥而上，这一场厮杀血流满谷，次日，初日照入山谷，血染处处，红色满目。
在许久之后，石韦成了颜王军的将领，迟衡对他说：“我至今对你当初那一击鼓的瞬间记忆犹新，再没有人能让士气瞬间振奋成那样。”
石韦笑着回答：“石韦也对你挥刀冲过来的那一瞬间记忆犹新，没有人能勇猛如斯。”
“击败你的可不是我。”
“是啊，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箭却刺进了心口——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随随便便出现，就给别人心口扎上一辈子的伤。”
“……”
此是后话，暂时不表。
当迟衡带着昏厥过去的石韦回兵，容越与霍斥早将崔子侯围在了半路之中，也是一番惨烈厮杀，两方均损失惨重，已过子夜，战了个不赢不输，兵乏马困。霍斥知道心急也拿不下，崔子侯知道心急也突不出重围，于是都歇下来。
见到迟衡和被俘的石韦。
不消说颜王军一众将士的激动，古照川最先赶过来替石韦疗伤，伤势很重，但不致命。霍斥则惊了，狠狠击了迟衡一掌：“小子，你太厉害了，都能把石韦生擒了，我看岑破荆再怎么挂都不消担心了。”
迟衡傻笑。
把诸事都安排好后，迟衡飞快地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地，一头扎进营帐，果见颜鸾已经睡下了。迟衡迫不及待地扑过去，把颜鸾瞬间抱住了：“朗将，我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颜鸾吓了一跳，睁开眼：“好了就好，睡一会儿，明天还要攻城呢！”
“啊……朗将睡着了？”
颜鸾拍了拍他的手：“现在不是活活被你吓醒了吗？你这是什么毛病，放手！”
“不行，我不抱人睡不着！”
颜鸾眉一横：“越宠越来劲是不？放手，不放就直接给你剁成渣，我倒要看看有什么毛病还能治不了！”
迟衡嘻嘻一笑慢慢地松开手。颜鸾闭目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悠悠抬眼一看，迟衡正大睁着眼睛，撑着下巴，一双眸子目不转睛看自己。
颜鸾奇道：“睁着眼睛你能睡？”
“朗将先睡。”说着让他先睡，迟衡却又继续喋喋不休，“朗将你射箭好厉害，这么远，他还身穿盔甲你都能射进去，还能一连发五支，支支都能中。朗将，你是怎么练得那么厉害的？朗将，你又是怎么一直藏在我身边的？！”
“……”
“还有还有，你骑马也特别厉害，又快又好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骑马更俊的人了！”迟衡滔滔不绝，“朗将你先睡，我再激动一会儿！”
“你都激动了我能睡得着？”
迟衡抱住了颜鸾的腰：“朗将，你要是不让我说，就让我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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