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索格王·王·往事再来【下】
索格王很喜欢将人压在地毯上折磨,最好对方是一匹烈马奋力的反抗——这一定是那时遗留下的毛病。一闻松香就头疼这种古怪的病实在不算什么,反正一年他已下令不许再出现松脂香。还有可怜的冬天的绣线菊,像流水一样的情人,要多少有多少，索格王从来都不缺。至于喜欢窥探别人的奇怪的嗜好,哦,那算什么,王者总是需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以标榜独一无二。
真是让人,怎么都摆脱不了的回忆，为什么记忆，绕来绕去总是被绕回原点呢？难道除了王，再没有什么可想的吗？也是，祭祀嘛，总是会想起祭祀的事。索格王苦恼地偷偷碾踩地上枯色的白桦林叶。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耳语传来，索格王抬头，惊讶地发现祭司竟已执剑跪在眼前：“索格王,请献出您的宝贵的血！”
嗯，冗长的回忆终于可以结束了。
剑划过，血一滴一滴坠落。
祭祀终于结束,索格王躺在皇位上沉沉入梦。
秋日,明朗的秋日,太阳不是赤金色不是烈焰色而是可以注目的澄澈的秋色。好熟悉,好像曾经经过的熟悉，这真是奇怪的感觉。又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但忘记的感觉很轻松很美妙。叶子悉悉索索索，一头小鹿扬起四蹄一掠而过，目光掠过索格的刹那，是如水的温柔。
索格转身。
王站在白桦树下，秋日从调皮的树叶儿上漏了下来，漏在王金色的发丝上，发丝一根又一根。王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长弓，嘴角一抹温和的笑：“索格，睡醒了吗？去那边打猎吧，记得给我和王后猎一只最快的豹子回来！”
索格温顺地说：“是，王！”
王喜欢最快的豹子，王喜欢最快的鹿，王喜欢最美的王后，王喜欢守着现在的疆土不再杀戮。但索格不是，索格的马是最烈性的，索格的弓是最强韧的，索格的野心也绝对不是只有这片白桦林。所以，索格在眨眼之间，杀死了一头豹子，纵马回来。
但王不见了。
索格焦急地寻找。
忽然，远远地，他看见有一处灌木在剧烈摇动，簌簌的响，像藏着最宝贵的动物一样。索格王下了马，以最轻的脚步悄然接近。而后，索格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熟悉的肉体撞击的声音。
真是无趣，索格正要离开。
他忽然一怔，那喘息声和轻微的呼唤声为什么如此熟悉？索格回身，放缓了脚步，像狩猎的豹子一样一步一步接近灌木。
而后，在灌木被狂乱身体晃开的一瞬，秋日照下来，灌木里的身体在一个猛烈撞击之后直起腰来。
那是王。
王紧闭双眼高扬着头，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因为索格的眼里只有王——从王的脖子到他的背，有着最华贵最骄傲的一道弧线，肌肤像秋日一样，炫目而温和。一颗汗珠缓缓落下，从王的鬓发划过他的腮，坠落在他的锁骨而后溅成粉碎。
如海浪激涌。
如风沙肆虐。
一次次汹涌海潮疯狂冲击，王的脑袋顷刻后仰，他闭着双眼，带着满足的笑。
戛然而止。
无边黑夜汹涌而来，纷纷扬扬笼罩，刹那黑暗。
吱——
一年一祭祀而开启的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锁子落定，咔嚓，清清脆脆，索格王猛然后退一步，跌入深渊。
———————《索格王番外》————————————————
大地是金色的，像高悬在宫殿的那副金色的画一样。
是战马，就去那燃烧的天边驰骋。
是海水，就去愤怒与咆哮。
是花，那就只能静静地落在田野上，等待自己去采摘。
假如当初没有摘下那一朵绣线菊，它会不会湿漉漉着被别人摘取，或者干脆变成绵延的绣线菊丛林呢？假如当时铁蹄没有回转，王，是否依然还是索格王的王呢，而自己，依然是那个“勇敢”的索格？
索格王笑了。
这真是没有办法想象的事，即使绣线菊没了，自己也是要当王的。
一天，太阳只升一次。
一生，一个人只活一次。
必须像闪电，像骤风，像暴雨，像火焰一样噼里啪啦燃烧，像太阳一样将整个大地照亮、炙烤，或者，像黑夜将整个大地埋没在黑色的包裹之中。
“索格王，迟衡和希努，他们走了。”
“没有留下什么？”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即使一滴血。
索格王注视着年轻的矫健的奎尔卡，奎尔卡有着明媚的金发，生机勃勃的眼睛，坚韧的唇角，还有最利的刀，即使如此还是没有办法留下——不过索格王都已经料到了，他拍了拍金绸布包裹住的椅子，说：“奎尔卡，坐下。”
奎尔卡坐在他怀里。
今天的奎尔卡有着潮湿的绣线菊丛林的忧伤，赤金色的眸子一直看着那副金色的画。
“我的奎尔卡，你在想什么？”
“迟衡说，元奚国的人一生只和一个情人在一起。”
索格王笑了：“哦，奎尔卡，你怎么能相信这种蠢话？即使固摩人和元奚人的头发和肌肤都不一样，但心是一样的，血是一样的。”
奎尔卡看着索格王：“我不明白。”
“马儿不愿意在同一块土地上吃草，蜜蜂不会在同一个林子采花，人，也不会不久地只喜欢看到一个东西、一个人。”索格王亲了亲那抿紧的嘴唇，笑着说，“他没有告诉你，他有过不止一个情人。”
奎尔卡疑惑：“不，他很喜欢……他们那天……”
奎尔卡知道迟衡的情人叫燕行，他猜他们一定互相喜欢得很深，只有那么喜欢，才可能在相见时恨不能将自己全部揉进对方的骨髓里。而离开后，会那么失魂落魄。
索格王：“燕行？那纪策算什么？”
奎尔卡：“可我们都知道纪策不是他的情人啊，他们之间没有那种一点就燃烧的火焰。”
索格王开心地笑了，洁白的牙齿能照亮人的眸子一样：“元奚人是很狡猾的，他们不会像我们固摩人一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元奚人总喜欢露出一点，藏着一点，好像那样就不会轻易丢失一样。尤其是越厉害的人，越会藏得厉害，你看他们在床上都不脱衣服啊。”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藏着呢？”
索格王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也许只因为‘一生只和一个情人在一起’这种谎言吧，要骗过别人，必须先骗过自己才行啊。”
“或许吧。”
索格王将他拥入怀中，宠爱地摇晃着：“我的奎尔卡，怎么了？”
“迟衡说，元奚国没有祭祀。”
“……”
“迟衡说，元奚国不会将情人放在祭台之上。”
“……”
“迟衡说……”
索格王露出怜悯的神情：“这不是真的，他在骗你。他或许没有将情人放在祭台上，他或许也没有杀死过情人，但他情人的血却为他铺路一直铺到丰图州——奎尔卡，不是见到了红色才是血，不是见到了血才是死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迟衡为天神献祭了他的情人。”
奎尔卡的赤金色的眼眸流露出了悲伤。
这种悲伤，简直索格王心碎了，他嗅着他金色的头发：“我的奎尔卡，为什么伤心呢？喝了元奚国的甜酒吗？他们的酒是有魔力的，是会让人说出真话的，大概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勇气将藏着的东西偶尔拿出来看看吧。”
“索格王，只有元奚人那么狡猾吗？”
“……”
“就当是喝了元奚国的酒吧，奎尔卡也没有办法藏住了！索格王，是我没有用力去阻拦，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走的！索格王，是因为有祭祀，你才有那么多情人，还是因为你喜欢，才有那么多情人呢？索格王，我们离开丰图吧！”
“奎尔卡想去哪里呢？”
“向有高山的地方去，向有水的地方去，只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再杀死祭台上索格王的情人了！”奎尔卡狂乱地抱紧了索格王，亲着他的脸颊，止不住的悲怆，“我也愿意像迟衡的情人那样，为索格王献上最厉的刀，为索格王献上战争的血，让奎尔卡，为索格王去征战吧——不要等到，索格王不再喜欢奎尔卡了！”
索格王笑了，抚摩着他的肩胛骨：“我的奎尔卡是一匹高贵的战马啊！”
据说，天鹅才会一生只爱一次。
据说，犀鸟会在情侣死后不再独活。
大部分的生物，都会将悲伤掩藏起来埋进土里，让它腐烂、消失，然后生根、发芽、开始新生。
明天的征程会在哪里？
明天的马鞭会挥向哪里？
高山？大海？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征服，有很多的人需要对自己臣服。
索格王想，奎尔卡是对的，不要再呆在丰图了，那副有着金色阳光的画，也挂得太久了。领土是无边无际的，有献祭情人的地方，有献祭敌人的地方，还有献祭真心与信仰地方，总有去看看的。索格王亲了亲奎尔卡，战马一样的奎尔卡，怎么能会被悲伤淹没呢。
奎尔卡年轻的脸庞抬起，笑了，融入了五月的璀璨的阳光之下。
———————《行戈》番外《索格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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