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熙怔怔的望着慕容策,心绪复杂难言。
忽然,脸上多了几分冰凉的湿意。她抬手摸去,抬头看了看天空,“……下雨了?”
慕容策也蹙了眉抬头看去,午后的天空似蒙上了一层灰幕,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一下子就阴了下来。云海深处传来一阵轰隆雷声,几乎是下一秒,雨点就噼呖噼呖地落了下来。
秋日的雨,总是来得让人猝不及防。
“前面就有一个歇脚的凉亭,可以去那里避雨。”苏如熙指给他看。
“走!”
慕容策果断地脱下了外衫,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将外衫撑开遮在她的头上为她挡雨。
等到两人跑进凉亭时,慕容策的衣衫几乎都湿透了。半湿的衣衫贴在身上,他的身材看上去精壮结实,不失为另一种凌乱的美感。
可是苏如熙哪里见过那么狼狈的慕容策,她看着他,第一次失了言语:“你……”
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如此身份,竟肯脱下外衫来为她挡雨……
慕容策看着她,轻笑出声,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呆了?”
苏如熙回过神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没有跟他顶嘴。
慕容策笑笑,视线投向凉亭外,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剑眉轻轻蹙起来。轻敛的眼眸中,璀璨星光明灭,倒映着亭外的淋漓大雨。
苏如熙偷偷看了他几眼,然后从后面扯了下他的袖子,慕容策转过头来看她,英俊的脸庞在朦胧的雨中显得更加轮廓分明。
“熙儿,怎么了?”
苏如熙微微红了脸,小小声地说:“……谢谢。”
慕容策明显一怔,然后神情一下子变得温柔下来,眼中含了桃花春水似地笑意,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她,可是犹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唇角微勾,轻笑道:“真可惜,本来想抱抱你的,可是我衣裳都湿了,想想还是算了……你身体那么单薄,要是过了寒气给你就不好了。”
他的语气很是遗憾,苏如熙听在耳里,心头蓦地一动。
慕容策伸手将她散落在腮边的碎发别在耳后,语声温柔如春风,“熙儿,冷么?”
苏如熙轻轻摇头,“不冷。”
她顿了顿,又问:“你呢?你冷么?”
她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令慕容策心头突的一热,目光不由自主的向她望过去,与她那盈盈的眼神一碰,他心头那口热烫更甚。
她居然会关心自己?慕容策的眼眸一下子熠熠生辉,冲她展颜一笑,“我也不冷。”
“咳咳——!”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捂住嘴咳了起来。
该死!慕容策眉宇间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
苏如熙捂着嘴偷笑,故意拖长了声音问他:“真的?不冷?”
她湖水似的眼睛望着他,半是淘气,半是担忧,笑颜如月光般轻浅,美好得几近虚幻,仿佛一个把握不住,便会从掌心里永远消失。
慕容策的黑眸有了瞬间的凝滞,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撞,忽然就难以自控了。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俯身慢慢地向她靠近。
苏如熙怔怔地立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两人之前的距离不过寸许,灼热的气息暧昧的交缠在一起,就在双唇快要相触之际,凉亭外传来一道惊呼声。
“皇上——!”
苏如熙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脸若红霞。
慕容策黑眸深处闪过一抹澎湃的怒气,他握紧了拳,目光冷冷的望过去,原来是苏远之带了府中的管家下人们匆匆赶来。
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每次好事都要被打断的分割线——————————————
苏如熙回到房间之后,绿意赶紧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没有受凉吧?”绿意一直在旁边嘘寒问暖,生怕她着凉染上风寒。
“我很好,放心吧。”
“真的?要不还是洗个热水澡?”
“不用啦,我又没有淋到什么雨,你尽管放心……”
绿意只好道:“……好吧。”
“这就对了嘛。”苏如熙一边理着裙摆,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皇上呢?”
“皇上?对哦!差点忘了!少爷将皇上带到听风阁去了,皇上淋了雨衣裳都湿了,听风阁那里都忙翻天了,要是皇上在咱们府里染了风寒,到时候怪罪下来可怎么担待得起啊……”
苏如熙默默的听着,想到他之前咳的那几声,心里也有些担忧。
绿意苦着小脸,突然眼睛一亮,道:“小姐,要不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如熙状似沉吟了片刻,然后轻点了下头,“……也好。”
**************
快走到听风阁时,正好看见花锦迎面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汤盅。
苏如熙笑吟吟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看见她,花锦的眼睛亮了亮,脸上露出了恬淡温和的笑,“苏姑娘,这么巧。我正要去找你呢,听说你和皇上刚才淋了雨,所以我特意去厨房熬了姜汤给你们去去寒气。”
“哇,真是太谢谢啦!你人真好!”
花锦弯了唇角,“不必客气,作为大夫,自然是不愿意看见你们生病的。姜汤熬好了我先给皇上送了一盅过来,这一盅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没想到就在这儿遇见了你。还真巧。”
“是啊,真巧……哈哈……”
花锦问:“你是来看皇上的么?”
“……是啊。”她尴尬地笑笑,就像是心底隐秘的小心思发现了一样,有些不自在地解释,“再怎么说,他也是客人,理应过来看看嘛……”
花锦唇边的微笑淡了几分,“……嗯,的确如此。”
他忽然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静默了片刻,苏如熙忍不住出声打破沉默,她看了看花锦手中的汤盅,迟疑着道:“那……这个……姜汤……”
花锦似乎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温柔如水的眼眸定定地看着苏如熙,道:“苏姑娘,我有几句话想要单独跟你说,可以么?”
苏如熙愣了愣,“可、可以呀……”
***********
将绿意支开之后,苏如熙好奇的看向花锦,问:“你刚才说有话想对我说,是什么话啊?”
“刚才苏伯母把我叫去,说有事想跟我商量。”
“嗯嗯,然后呢?”
“她说……想要收我为义子。”
苏如熙很惊讶,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要收你为义子!?”
“嗯。”花锦轻轻颔首,脸上难得没有露出平日里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唇角微抿,专注地看着她。见她如此惊讶,他说话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希冀:“你不喜欢么?”
不喜欢?苏如熙一愣,然后展颜一笑,“怎么会呢!这是好事呀!我知道娘亲一直都很喜欢你,要是将你收作义子的话,我就又多了一个哥哥啦!”
花锦眼中的神采一下子黯了下去,他抿着唇没说话。
苏如熙丝毫没察觉到面前人的情绪变化,还在笑吟吟地说着话:“而且这样的话,你也就算是我们苏家的人了,这样回春谷的谷主之位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了?”
花锦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多欣喜,“话虽如此,可是毕竟不是正统的白氏血脉。”
“哎呀,你别那么迂腐嘛。规矩都是人定的,何况这种老旧的规矩早就该改改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大夫的天职,偏偏还设这么多奇怪的规矩……真是!”
花锦笑了笑,“你说得也对。”
“对吧?”苏如熙得意地点点头,对于回春谷这‘传男不传女’地规矩,她是满腹牢骚,今日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
“你是不知道,他们之前还想把主意打我身上呢!要是我哥哥不当这个回春谷谷主的话,就想让我跟你结亲,这样的话就两全其美了。我也真是服了他们,这种歪主意也能想出来!”
花锦抿唇不语,只是注视着她。
她还在继续抱怨:“这次他们让你跟着我一同回盛京,表面上说是因为担心我眼睛的病情,其实还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啧啧,事到如今还是不死心,我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也不想想,凭我如今的身份,就算是我愿意,你能愿意?你说对吧?”
“我愿意。”
花锦黑眸凝视着她,他那白皙俊朗的脸颊,似乎透出一丝红晕。
“你看吧,我就说……什、什么!?你说什么!?”苏如熙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了鬼一样,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说,我愿意。”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
苏如熙愣了许久,然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那个……花锦,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不用这么安慰我的……”
花锦的语气很平静,神色却很正经,“我没有,我是认真的。苏姑娘,我很喜欢你。”
苏如熙怔怔地对上他澄澈的黑眸,清楚地看见他眼底认真的神色,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那个……花锦,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么?”
她如今不单单是一个被休了的女人,而且是一个被皇帝休了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我很清楚,可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世俗的羁绊,只要你愿意,我花锦愿以今后的人生起誓,不论世事变幻,我定穷极一生,护你一世平顺喜乐。”
他的语声平淡而温柔,可神色却那么坚定而认真。
苏如熙愣了一下,心头忍不住有些感动,不为别的,只为如今在这浊世之中还能有一个人这样待她如初。
本想说点别的来缓和下气氛,可是一对上那双温柔澄澈的眼睛,苍白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最后只能轻声道:“……谢谢。”
花锦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跟我走么?”
苏如熙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他眼中的星辰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即使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可是他还是想要试一下。
花锦唇角浅浅上扬,轻叹了声,“我就知道……”
“对不起啊……”苏如熙抱歉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花锦温柔的笑起来,“傻姑娘,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知道,仅此而已,你不需要对我觉得抱歉。”
这样温柔而体贴的人啊,苏如熙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要是她喜欢上的人是他的话,一切就要轻松得多了吧……
花锦笑着说道:“好了,我心里的石头这下也落地了。我明日就可以心无牵挂的回去了,不过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可就得改口叫我哥哥了。”
苏如熙看着他春风般和煦的笑颜,心头一暖,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相信等下次见面,你一定已经是最好最好的大夫了!”
花锦看着面前少女悠悠明眸中那抹动人心弦的光亮,微微失神,心头忽的一动。
不及多想,便上前将她轻轻抱住。不过片刻,就松开了手。
一个克制的、礼貌的拥抱。
可是苏如熙却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眼眸圆睁,似乎被吓到了的模样。
花锦皱起眉,是他太过唐突吓到她了么?
“苏姑娘?”他轻唤。
可是她还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后。
花锦心生奇怪,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也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他身后的不远处,慕容策正立在回廊的拐角处,清冷幽深的黑眸冷冷地看着他们,面若寒霜。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