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和淡淡的腥甜味笼罩着昏昏沉沉的方峥，他用力睁开双眼，阴暗的房间便映入眼帘。
一束晦涩的阳光透过覆盖着灰尘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坐在窗边的汪正国掐灭烟头，抬眼道：“醒了。”
方峥想要坐起身，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全身又疼又痒，还伴随着阵阵酸楚。他倒吸口冷气，挣扎着靠在床头。手上还扎着输液管，胸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绷带。
汪正国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帮忙的意思，随即又点了支烟，火苗腾地窜起。他抽了一口，轻声问：“老猫和戚寒玉呢？”
“戚寒玉……”
方峥刚说了一半，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这声音犹如沙哑的破锣，刮得人心脏发烫。
他咽了口唾沫，湿润着嗓子：“被抓了，老猫……牺牲了！”
“哦。”
汪正国似乎并不意外，让他在这等着，便叨着烟出去了。
方峥从侧面看到汪正国丑陋的脸颊，隐约有一种无力感在胸口回荡。这些人都是牺牲者，他们为了某一个目标，一个低廉或者崇高的目标，牺牲了自己。
大概半支烟的工夫。汪正国带着巴图、九尾、冉冉和边姐走了进来。
九尾赶紧上前嘘寒问暖，巴图脸色麻木，冉冉则眼含热泪。边姐凑在汪正国耳边细语几句，才来到床边，说：“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
“边姐。”方峥一把抓住她的手，痛苦地说：“你不能放弃戚寒玉，她被俄罗斯警方抓回去了，你动动关系，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把她捞出来。”他喘着粗气，又接着说：“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找她父亲帮忙……”
“闭嘴！”
边姐甩开他的手，厉声喝止。
九尾和巴图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谁也没见过边姐如此失态，这位女强人总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对待任何事、任何人。
边姐皱眉，整理一下情绪：“戚寒玉不在俄罗斯警方手里。”
“她在哪？”方峥瞪大了双眼。
“在伊万科夫那！”
“什么？”方峥是真的慌了，他原本以为戚寒玉被警方带走，那么以她的背景。全身而退固然不易，但是花个七年八年的通过外交手段，想个什么辙也能把她弄回来。
但如果落在黑手党的手里，那谁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比政客要有原则得多得多。
“不对啊。”
方峥努力回忆，事情绝不应该是这样。戚寒玉被尤里抓走，但尤里跟警方合作，说明他们是一伙的。即便其中有猫腻，也不至于在如此大厅广众之下联手合作吧，这也太可笑了。
那么解释只有一个，尤里跟方峥一样，是派遣在官方的黑子，实际身份是地下势力。
“边姐，把应急部队的兄弟调给我。”
方峥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大脑飞速运转。
“他们都回去了。”边姐转身走向门口。
“啊？”方峥眼珠子都红了，一把扯掉扎在手上的输液管，翻滚着摔向地面。他摇摇晃爬起来，抓住边姐的手，哀求道：“您不是说这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吗，您说有后援，随时保障我们的安全。现在我需要他们，立刻，马上！”
“方峥，放手。”
汪正国抱住他，不由分说的给他扔回床上。
“这是游戏规则，你应该明白的。”
边姐站在门口，背对着他。
“都是因为她父亲，对吗？我知道了，她是被牺牲的，都怪我，都怪我……”
方峥双手抱头，痛苦地撕扯着头发。
“我能够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有些事情我绝不会说出口，希望你也能做到。”
边姐最后说了一句，声音冰冷。
“你们看着点他，不要让他发疯。”
汪正边跟九尾和冉冉叮嘱，快步追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冉冉给方峥盖好被子，眼泪套眼圈地撇着小嘴，她完全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峥闭着双眼，脑海里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边姐的目的不言而喻，是戚寒玉的父亲。据说她父亲在我党内部产生了质变，究竟具体情况如何，方峥不知道，因为这都是边姐转述的，真实性有待考证。接下来的行动基本上都是由边姐一手操作，不出意外，是她计划好的。
包括戚寒玉失手被擒，应该也是针对她父亲的行为。
方峥霍然起身，光着膀子跑了出去。巴图在身后追他，让他不要冲动。方峥转了两个圈就不见了，普陀饭店虽说不大，却也不小。让巴图在这栋五层高的建筑里找一个人，着实不容易。
方峥来到前台，不管那黑人老头如何阻挡，翻身就跳进了柜台，冲进帘子后的房间。那老黑哥也赶紧跟了进来，叱问道：“你干什么？找死不成？”
“我要见先生，他在哪？”方峥满屋乱转，扳扳字画，扯扯板凳。奈何就是找不到机关所在，上次裂开的地面始终平静如初。
“你冷静一点，先生不在这。”
老黑哥给出了一个让方峥崩溃的信息。如果说方峥此时还能相信谁，还有谁能够帮他救出戚寒玉，那无疑是先生了，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先生却身在它处。
“他在哪？先生在哪？”方峥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冷静，胸口的伤再次裂开，渗透了雪白的绷带。
“坐下。”老黑哥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你回来了，但是现在你不应该回来。”
“什么意思？”
老黑哥撩开帘子，见外面空无一人，重新对方峥说：“你命不久矣！”
“啥！”方峥脑袋瓜子都快爆开了，不耐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成天跟我打机锋。我他妈又不是和尚，没工夫跟你扯淡。”
老黑哥没有因为他的粗鲁而动气，平静地说：“此话我只说一遍，至于原因，你莫问，我也不会答。你现在马上离开这，是先生出卖了你，你不能活下去。”
“放屁！！！”
方峥胸口似是有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他端起茶壶仰头就灌，像牛一样咕噜咕噜喝了半壶。
老黑哥看着他，鞋油似的脸颊微微颤抖，语气悲伤地说：“我是守夜人！”
“你是守夜人？”方峥刚喝进去的水差点又吐出来。这个消息真是有够夸张了。
守夜人是谁？是洪门内部的执行者，也可以称之为刽子手。他一直陪伴于先生左右，先生在哪，守夜人就跟到哪。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先生，守夜人说第二，绝没人敢说第一，包括先生自己。
“我有特殊任务，所以提前来到莫斯科分会。”守夜人顿了顿，紧接着说：“什么任务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明白，你现在很危险，如果动作够快，你或许可以逃出这座城市。但你究竟能否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方峥急了。
守夜人摇头：“不能说。”
“操！”方峥越来越粗鲁，大吼道：“先生为什么要杀我？”
守夜人点头：“因为他要对付亚兰。”
“他对付亚兰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不瞎扯吗！”
守夜人又摇头：“不能说！”
他突然眼神一亮，催促道：“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