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睁开的双眼直盯着天棚,脑袋里像是有电流在来回的穿梭,刺激出一阵阵短促而尖锐的疼痛。崔翼凡就这样睁着眼睛,让这种无法被控制的感觉随意在自己的大脑内肆虐。不光是脑袋疼,浑身上下的筋肉都在隐隐作痛,皮肤下面好像有几万只小虫子在叮咬,骨头软的像是要融化掉似得。
这时却有一个木碗出现在崔翼凡的视线中,豹天吼的声音随即响起:“喝了这碗汤吧!巴洛大婶特意为你熬的。”
崔翼凡强撑着坐起身来,接过木碗一饮而尽,那汤看上去很清淡,可味道却是酸甜的,小小的刺激了他的肠胃一番。
见崔翼凡全部喝光之后,豹天吼才问道:“你干嘛为了猪坚强喝那么多酒?”
崔翼凡将空碗递给豹天吼答道:“是那个叫羊白白的家伙太过分了!”
“那你也不至于帮猪坚强喝酒吧?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没用,连他老爹都看不上他。”豹天吼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似乎口中的猪坚强根本不被当成是一个人来看待。其实在山吼族这样的部落中,尤其是在狩者的圈子里,如果一个人不能用自己的劳动能力换取生存的条件,那么就会成为众人鄙视的对象。这一点就算是在崔翼凡原来待着的世界里也是如此。一个人如果不能为集体做出贡献,好像这个人就是错的,就是不被众人所认可的,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但真的如此吗?崔翼凡不禁在心中产生这样的疑问,但他无法得到解答,更无法争取他人的意见。
“我觉得猪坚强并不是懦弱的人,他也许有他的苦衷吧。”崔翼凡想用自己的方式改变豹天吼对猪坚强的看法,不过他突然发觉,自己对猪坚强根本就一无所知,所以就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你是没和他正面接触过,如果你和他相处时间长了,就不会这么说了!”豹天吼一副深信不疑的表情。
崔翼凡抬头看着豹天吼的脸道:“我会尝试和他交朋友,如果我能让他成为一名合格的狩者,希望你也能和他成为朋友。”
豹天吼耸了下肩道:“但愿如此吧!”
隔天狩猎屋便送来了改造好的狩具,银猫之韵的弩臂变成了折叠式,两边的弩弓翼展变宽了一倍,几乎和长弓没什么区别,最特殊的还要说那装备在弩臂下方的两个银猫翼兽的音囊,当弩弓处在折叠状态的时候,它们分布在上下两个位置,而当弩弓被完全打开呈战斗形态的时候,它们就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崔翼凡知道这一次的改进非常大胆,他也很好奇自己能否承受得住两个银猫翼兽音囊同时发出的音爆冲击,所以便给这件新狩具命名为“银猫之韵X”。
整装待发的崔翼凡来到了肉食屋,虽然每次狩猎来去的时候都会从店门前经过,但他却未曾真正用心留意过一次。有些年头的门牌上写着肉食屋三个大字,还未走进门去,便有一股刺鼻的肉腥味扑面而来。
崔翼凡皱着眉头走进店内,一个男人正蹲在地上,右手拎着一把血淋淋的砍刀。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西瓜大的猪头,旁边的盆子里装满了切块的猪肉,猪的身体已经被整个豁开,肠胃里面的污秽物喷溅的满地都是。
“请问,猪坚强在吗?”崔翼凡站在原地未敢移动分毫。
男人似乎认得崔翼凡,开口便道:“你就是在哈德酒屋里替我儿子喝酒的那位狩者吧?”
崔翼凡点头答道:“对,就是我。”
男人放下砍刀,扯出一段猪肠子放在水盆里搓洗,并自言自语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别人替他喝酒,真是个窝囊废!”
崔翼凡急忙解释道:“您会错意了!是对方强人所难,跟猪坚强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我认为喝酒还是不喝酒全凭个人的喜好,如果别人逼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也会非常不情愿的。”
“行了!我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不过,从小就是个软蛋,连只猪都不敢杀。”男人打心底就看不起自己的儿子,话语中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之意。
“您别这么说,我这次来就是想邀请猪坚强和我一起去狩猎。”崔翼凡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面对这样一个怨天尤人的男人,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男人只顾手头的工作,不耐烦的回道:“他不会去的,你走吧!”
崔翼凡刚想要继续说,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道:“我想去。”那声音既带着犹豫不决,又有一种鼓起勇气的决意,但却让人感觉到明显的不自信。
虽然说话的人声音并不是很响亮,但却让崔翼凡和男人都听的很清楚,尤其是男人,在听到这声音之后明显受到了震撼,手上一直在做的工作都跟着停了下来。
崔翼凡扭头看去,站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肉食屋老板的儿子猪坚强,而且他还穿上了一套棕色的兽皮护具,身后背了一把黑色的长刀狩具,显然是早就有去狩猎的意图了。
崔翼凡也不理会猪坚强的父亲是何反应,只看着猪坚强的眼睛说道:“跟我一起去吧!来向你的父亲,向村子里面的所有人证明,你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崔翼凡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这么一股劲,总之他就是想要帮助面前这个老实的胖子。或许他是从猪坚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又或者他真的只是想单纯的和一个人交朋友而已。
望着崔翼凡与自己儿子远去的身影,男人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这个臭小子!”
出了北面的山谷,崔翼凡与猪坚强两人穿梭在盛木之地中。
崔翼凡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句:“你这刀叫什么名字?”
猪坚强瓮声瓮气的回道:“我这刀是我爹在狩猎屋用猪肉换来的,是用最好的铁打造而成,刀名也是最好的造者犬青松大叔给起的,叫豪斩。”
崔翼凡一听到犬青松这个名字,立刻便想起那次在浴池屋里糟糕的经历,还有那个留着一脸脏兮兮络腮胡子的酒糟鼻老头,立刻有一种比喝多了酒还要难受的感觉直冲进脑袋里。
猪坚强见崔翼凡不说话了,便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路行到通天盛木下方的那一大片空地,这才停下来吃了点烤饼稍作休息。
猪坚强抬头朝直通苍穹的巨木观望,眼神中充满了敬服和喜悦。
崔翼凡按紧水壶的木塞,忍不住在一旁问道:“你没来过这里?”
猪坚强用力点头,包子脸上的两团赘肉上下晃动起来。“之前他们带我进林子,都是让我在外围等着,从来也没进来过。”
“难怪你连一只猎物都没杀过。不过你跟着我就放心吧!我会帮你的。”崔翼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一些,他希望能用自己的行动来改变猪坚强的懦弱。
短暂的休息之后,两人便继续上路,这次一直行到了盛木之地深处的月心湖才停了下来。再次来到这里,看到这镜面一样的湖水,崔翼凡的内心依然还保留着初见时的震撼,那种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的感觉,他这一生都无法再忘掉了。猪坚强整个人都呆住了,看着他的样子,崔翼凡在心中不禁暗想,自己初次看到月心湖也一定就是这幅模样了吧!当下自由自主的露出温暖的笑容。
一声霹雳炸响天际,阴云如千军万马般凌空奔来,天色变成了白灰色,顷刻间便有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怎么说变天就变天了呢?不过这样也好,下点雨还能凉快一些。”崔翼凡随手摘下一片“宽斗叶”遮在头顶,这是一种又大又厚且比较柔软的绿色叶子,生长在宽斗树上,并没有药用价值,山吼部落的人经常采集这种叶片,当做入厕方便后的清洁物。猪坚强也学着他的样子摘了一片遮在头顶,两人并肩站在湖边树丛里,望着大雨如注的月心湖景色。
雨若箭坠,冲击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飞溅的雨滴在湖面上激起无数水花,整个月心湖都像是沸腾了一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湖边的湿泥里却缓缓爬上来一只大眼珠的黑蟾蜍。
那蟾蜍的体型和小轿车差不多,身上遍布深黑色的疙瘩,脑袋两侧凸起的眼球足有篮球大小,眼白的部分呈琥珀色,黑眼珠的形状却是尖细的椭圆形,严丝合缝的嘴巴向下弯,四只又宽又大的脚蹼牢牢贴在湿泥上,喉部正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趴在岸边一动也不动,任由雨水击打在它的皮肤上。这蟾蜍的名字叫做“沉湖黑蟾”,若不是天降大雨,它也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好大的蟾蜍啊!”猪坚强惊讶的合不拢嘴。
崔翼凡也被这只大黑蟾蜍吓了一跳,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刀翅鬼面虫,摇摇晃晃的从树上坠落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有了之前在树林中遭遇刀翅鬼面虫的那一次经历,崔翼凡已经彻底了解了这种昆虫的危险性,他无法想象眼前的这只刀翅鬼面虫会发出怎样的叫声,招来怎样难缠的怪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立刻提醒身边的猪坚强快点离开。
可是不等崔翼凡做出任何行动,一直蹲伏在湖边的沉湖黑蟾却先一步行动起来。只见它紧闭的大嘴张开了一条细缝,绳索一样细长却有子弹一般速度的深绿色舌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了刀翅鬼面虫的身体。刀翅鬼面虫因为翅膀被打湿的关系,所以无法依靠飞行能力躲避,眨眼的功夫就被沉湖黑蟾吞入腹中。沉湖黑蟾吃到了美味心满意足,两只大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一转身,四只黑色脚蹼一起用力,跃入了月心湖中沉入湖底。
崔翼凡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完了整个过程,心中顿时有一种无以言表的震撼。没想到之前把自己耍的团团转的刀翅鬼面虫,此刻竟然被这只黑色蟾蜍当成了小虫子一样轻而易举的吞入腹中。看来大自然中的事情真是不能用人类的观念来衡量,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如此深奥,但自然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不语的态度,这才是真正的至高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