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番外一(1 / 1)

这个世界没有名字。

姑且不论这是一件多么荒诞和奇怪的事情,请将视线投向漂泊在靛青色海洋上的三块主要大陆,和周边那些漂泊不定的浮岛。这个悲惨的、忧郁的、放肆的、温馨的故事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天空还是海底都留下了她的身影——是的,她,事件的核心,串联的线条,每一个故事都必不可少的主角。

但现在还不是说到她的时候,因为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或者说故事的本身应当超越时间,所以更需要关注同样漫长的前奏。讲述它令人难过,然而职责在此,这才是讲述和故事的关键,职责在此,无法回避。

唯一的忠告:请务必不要过多投入感情。

*

选取这一年作为开场是经过慎重考虑后的决定。

这一年的初春,某个知名不具的国度里诞生了一个男孩;盛夏时节,遥隔数千里的村落里一个发烧的女孩被路过的修士救醒;而在这一年最凛冽的寒冬,不冻的狐丘上狂风骤起,吹来一片奇异的浓云,不过几刻钟时间,鹅毛大雪便覆盖了整个山丘,在阳光将白雪也暖和起来之前,狐丘上最年轻的一只狐狸终于化形成功,虚弱,却拥有远超兄姐长辈的美貌。

这三位分别会成为道修、剑修和最美的妖修,并且担负同一种注定的使命。

十年之后,男孩埋葬了父母的尸骨,女孩拜入剑宗,又五年之后,男孩拜入正德派,女孩筑基成功。又过了五十年,狐妖离开了狐丘,男孩在历练的途中与狐妖相逢,他觉得曾见过他,然后擦肩而过。

又五十年过去,重伤的女孩被神秘的男人所救。他金丹期,却只一招就灭杀了同为金丹期的敌人;他深邃的俊美宛若妖邪,但他分明不在正派的必杀名单上。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人能留下关于他的记忆,但女孩一直记得这个人的存在,并且饱含警惕。

再三百五十年后,一个走火入魔的魔修毁掉了三个国家,男孩受命阻止并杀死他。这个魔修曾为男孩的同门,他时而神志清醒时而思绪混乱,男孩追上魔修时他正神志清醒,因而男孩迟迟下不了手,停下来,试图说服魔修同他离去,回门领罚。

几句话后陷入狂乱的魔修四处逃窜,中途在男孩的面前将一对田中务农的夫妻折磨致死,于是怒极的男孩杀死了魔修,心神巨震,神思错乱,原地打坐对抗骤然生出的心魔,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将他唤醒。

田埂上的篮子里装着这对夫妻的女儿,这时候正因饥饿哭泣。

他带她回门,养她长大,收她为徒。她才只有六岁,淘气捣蛋的年纪,弄碎了师父准备好的线香,只好用玩得好的准弟子带来的熏香替代。奉茶时熏香淡淡,是茉莉的清甜,她惴惴不安地偷眼去瞄师父的表情,师父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师父喝了茶,称她为从泠。他什么都没说,走近时身上却沾染了茉莉的味道。

于是从泠最爱茉莉。

可故事还远远没有开始。

*

那就让故事快进到这三位的部分。

没有关系,省略的情节不在安排的戏份之中,就像戏剧的中场休息,无伤大雅;这个故事也并不受到时间的束缚,就如同命运依存于时间,因果却同时进行。

当然,这一部分是有主角的。说不好主角到底该用什么称号出场,那么姑且先说说她最喜欢的那一个,她的名字,桑如英。

不过在别人眼里她是从泠。

男孩是剡寒,女孩是姜箬,狐妖是霁里。

*

在姜箬的那一部分里,时隔多年,她又见到了那个救她的神秘男人。他带着一个年轻的女修,一路上杀了无数修士,但和多年前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没有人能留下关于他的记忆,除了她,人们只记得那个年轻的女修,于是死去的修士算在了女修的头上,又是除了她,没人知道真相。

那女修号妄作。

曾号为从泠,曾师从剡寒,曾拜于正德。

再一次见到妄作时,她扮成年幼的乞儿,混迹于酒楼客栈附近,求一点残羹剩饭。那个神秘的男人在哪里?姜箬对他的警惕与日俱增,按兵不动不过是权衡之计。她认为妄作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于是她授意寻找准徒的晚辈将她带入剑宗,收她为徒。

“我知道你是谁,你可以留在这里。”姜箬说,“在我让你离开之前,你都要留在这里。”

跪在她身前的妄作低声应是。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收过徒弟,姜箬对这个捡来的便宜徒弟上了心。便宜徒弟一身戾气,满眼狠厉,姜箬就发动全派磨炼她的心智,简单来说就是鼓励所有人抽她。姜箬教便宜徒弟用剑,虽然便宜徒弟的武器是一把刀,但武器总有共通之处,对战御敌也是如此。

妄作之前只会杀人,而从此以后,姜箬教会她用刀。

有一天姜箬梦见那个救了她的神秘男人,他双手扶着插在他丹田处的一柄刀,神色安详,似有笑意。姜箬认出那是便宜徒弟的刀,忽然若有所悟。

便宜徒弟被扫地出门,姜箬宣布闭关,独自离开,寻一处开辟洞府,盘腿打坐。

盛夏,她再也没有醒来。

*

假如按时间来算,霁里的那一部分发生得最早,结束得最晚。

这只年轻的狐妖和别的妖怪不同,不愿意藏匿起来缚地修行,反而流连于宴会,因此总是遭到觊觎者的伏击。无数次重伤,却总能奇迹般逃脱,有时候追杀他的人半路失踪,有时候他力竭不支,醒来却完好无损。

霁里知道有人救了他,但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他还是流连于宴会,注视他的人依然那么多,但他已经知道其中或许有最特殊的一个。

对此他饱含好奇,但无能为力。

直到某次醒来后躺在雪地里,看见拎着水桶款款而来的女人。她注视他的眼神那么专注,她唇角的笑容那么快乐,他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陷入沉眠,因为他知道,她会救他回去。

桑如英——或者说妄作——果然救他回去。

霁里醒过来的时候,桑如英坐在床边望着他,他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爱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东西。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迎上她的眼神时竟然想要流泪。但这泪水里好像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成分,当然,更不可能是悲伤。

最不可能的就是悲伤。

是这样吗?

他爱上的人对他百依百顺。他说他叫风七,那是他的乳名,平日里他嫌弃这乳名幼稚年幼,在她面前他却恨不得自己小一点,再小一点,小到能被她揣在怀里,随身携带,再不离开。

只是这一次让他重伤的人尤其多、尤其厉害,竟然找到了这里。

他才知道她是妄作。

然而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他重伤未愈拖累了她,她要他先走——他又怎么可能先走?

死在她怀里,才是真正的死而无憾啊。

风七在雪地里闭上了眼睛。

*

剡寒宠爱他的小弟子,就像是凡间的父亲宠爱老年得到的女儿。

他能够原谅从泠犯的任何错。

除了堕入魔道。

剡寒的部分里透出悲剧的深沉,因为这是个无解的答案。多年前他收养女婴的原因和他多年后对弟子痛下杀手的原因竟然有一种奇妙的回旋,假如有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安排了这样的剧本,那么它毁灭美好的东西,究竟有何意义?

剡寒刺穿了从泠的金丹,尽管被他刺穿金丹的并非从泠。

这场缠斗他输了,死的却是从泠。

或者死的人到底是谁?当他根深蒂固的信念被改变,他意识到魔修并非毫无感情的杀戮狂人,尽管从泠在过去杀了很多修士,但他相信事出有因。

他没有看从泠死去。那是他一手养大的女孩儿,他不能看着她去死。

然而剡寒清楚地明白,从泠因他而死。

初春,雷劫终至。

他又回到了多少年前,追杀那个堕入魔修的同门。他和他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最后他终于问出那个深藏在心底的问题:“你因何叛出师门?又因何堕入魔道?”

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是的,答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总会有一个理由,而且某种程度上说这个理由一定是合理的,至少也是不无道理。

但剡寒明白的有些晚了。下一秒同门的脸就成为了从泠,她执剑,一剑破空刺来,避无可避。

其实她用刀。只是多年前,他曾教过她用剑。

世上再无剡寒。

*

不不不,故事还没有讲完。

鉴于双方时间并不一致,先讲哪一方也就没有区别。那么现在,请听另一个时间里的开始,这一个版本的开头相当简单明了,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主角的年纪还非常小,只有十岁。准备好了吗?这故事令人心碎,酝酿着令人不忍的经历。

谁也不愿意讲述它。再一次重申,讲述它令人难过,然而职责在此,这才是讲述和故事的关键,职责在此,无法回避。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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