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三月，繁盛依然。
三年未见，仿佛上京早已忘记了那场朝变，集市上依旧热闹繁忙，小商小贩们在路边喊着生意，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阿渡看了会窗外，然后掩上了帘子，初儿在旁边犯瞌睡，这几日的路程，确实让人疲累。可是阿渡就没有初儿这么宽心了，她的心里总有些莫名的忐忑。
王宫大门敞开，景年拿出身上带的令牌给门口的守卫看，那守卫细细核查了一遍，才将他们放进了宫中。
这还是阿渡第一次进皇宫。整个宫里的色调都是暗红色，端庄大气不可侵犯，一条条抄手游廊不知通往何处，更显得皇宫庄严肃穆。
行至一处偏殿，景年让他们下了马车：“姑娘先进此殿歇息，在下这就去启禀皇上。”说罢，景年交代了丫鬟几句，就离开了。
“姑娘到里面坐吧。”那丫鬟穿着浅粉色的宫装，态度恭恭敬敬。
阿渡在她的引导下走了进去，初儿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这处偏殿外面看起来简单朴素，里面倒是雅致得很，院子里种着不少迎春花，香味飘到了房间里，内部装饰风格是南方的格调，清新安静，婉约可人。
“此处是紫薇殿，奴婢素手，姑娘有什么事都可以使唤我。”素手低眉顺目，语气柔和。
“我知道了，谢谢，你下去吧。”阿渡朝她微微一笑，素手静静地退了下去。
“小姐，我怎么有点紧张。”初儿皱着眉头，起身给阿渡倒了一杯水。初来乍到，总觉得哪里都不踏实。
阿渡把水推给了初儿，示意她先喝：“我也不知会发生何事，我们先静观其变吧。”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门外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阿渡的心一紧，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逆着阳光走了进来，那身明黄色有些晃眼，阿渡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曾经很熟悉的身影在身前越来越清晰。
他好像瘦了一些，但那双桃花眼还是那么好看。纵使自己的心境已经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还是不小心会被他迷了眼。
“皇上。”阿渡低下头，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
许世安站在她身前一动未动，阿渡看着他明黄色的靴子，一时有些恍惚。
“起来吧。”还是那温润的声音，“小哑巴，你看起来长大了。”许世安挑了张凳子，坐了下来。
“三年了，总该有些变化。”阿渡神色平静的自己让自己都感到吃惊。
“听说你在那村野乡间做了三年大夫，真不知你还有这般能耐。”许世安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捕捉到些细微的变化。
“总得养活自己。”像是被许世安看的有些不自在，“听闻我的故人在皇上这，能否让我见一见。”阿渡说出了此次前来的初衷。
“你是说阿城吧。”阿城……许世安一直这么称呼着穆北城，“你倒是一点也不挂念我。”
“皇上九五之尊，锦衣玉食，自然不用我等草民挂念。”阿渡不为所动。
倒是口齿伶俐，真想从这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她真实的情绪。“晚上我带你去看，你先好好歇息吧。”许世安的声音有些怒气，直接走出了紫薇殿。
看着许世安的背影越来越远，阿渡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瘫在了椅子上，她的手心密密的都是汗，许世安确实变了，他比从前更加有攻击性。
夜晚，华灯初上。
宫里灯火通明，几个丫鬟送来了膳食，阿渡没什么胃口，尽管初儿一直劝她吃点东西，但却是吃不下，所以一口也没有吃。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宦服的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走进来，阿渡依稀记得，他午间陪同许世安来过，想必是许世安贴身的大太监。
“姑娘，皇上请您去一个地方，让您一个人去，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这太监对这阿渡甚是恭敬。
“嗯，我马上就来。”阿渡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初儿，“不用担心，你在这里好好等我。”
进了马车，马车里放着厚锦，一路上并不怎么颠簸。阿渡的眼睛被蒙上了，她听话地在里面坐着，没有着急，也没有反抗。
大约行驶了半个时辰，目的地到了。她被一个人搀下了马车，这些人依然不让她把眼罩摘下来，只是慢慢地引导她往前走，又走了一会儿，好像把她送进了一个房间，她听到有人关上了门，然后自己慢慢把眼罩摘下来。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里面没什么陈设，只有暗红的纱帐在静静地垂着，隐隐约约听到杯盏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里间。
里间的门开着，阿渡站在门口，看到了许世安。
许世安坐在一个镂空矮桌前，桌子上有几道简单的小菜，还有两杯酒，她看不到对面坐着谁，只能看到许世安，在坐着给对面那个人添酒。
像是察觉了有人到来，许世安转过头看了阿渡一眼，那眼神平静无常，嘴角微挑。
“今天，我请了一位你的故人。”许世安对着对面的人说道。
对面很安静，显然不为所动。
许世安抿了一口酒，对着阿渡说：“你进来吧。”
阿渡好像已经猜到了对面坐着的是谁，她有些紧张的走进去，一步，两步，三步，对面人的容颜一点点出现在眼前，真的是穆北城……
穆北城瘦了很多，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下巴上的胡茬好似已经很久没有去打理了，他的眼睛微微闭着，脸色苍白如纸。
“穆北城……”阿渡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穆北城猛然睁开了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她，然后又忽然瞪着许世安，那眼睛里，都是怒气。
“恐怕这天下，能让你有所动容的只有她了。”像是没有感受到穆北城眼中的情绪，许世安依旧波澜不惊。“我跟她说你想见她，她就什么都不顾的来了。”许世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嘲弄。
“我没有要见你，你快回去。”像是好久没有说话了，穆北城对这阿渡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沙哑干涩。
阿渡像是一瞬间明白了，怕是穆北城有什么许世安想要的东西，许世安故意把她弄过来威胁他，若真是这样，怕她真的回不去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阿渡看向许世安，穆北城如今变成这样，定不会只是囚禁看上去那么简单。
“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只是我把他当兄弟他却处处与我作对，所以，我就找人废了他的筋脉，虽然他还能行走，却无法再去用武了……”许世安在笑，可是眼底有着浓浓的苦涩。
“你已经为一国之君，为何还要难为他。”阿渡实在有些不解。
“是他在难为我，”许世安将头转向穆北城：“这三年你一直在暗中重整军队，我知废帝在你那，我抓了你，并不想为难你，我只想要你把废帝交出来，你为何一直执迷不悟？”
“许世安，你被权利蒙了眼，可我没有。”穆北城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很是伤痛，“我与你自幼一起长大，从你当上丞相那一日起，我就看出了你的野心，那时，我们便已经分道扬镳。只恨自己顾念旧情，没有即时向皇上阐明，才酿成了如今的大错！”
“到现在你还称他为皇上，他骄奢荒淫，毫无成就！”许世安的双眼有些发红，“而你竟然还想着帮他复国！”
“我穆家受襄南国帝君几世恩惠，我怎会去叛国！”穆北城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尖锐的碎片扎破了他的手，鲜血滴落在桌子上，猩红刺目。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比。
阿渡终是明白了许世安和穆北城的纠葛，在情与国之间，两个人都选择了国。
“好，那我便让你看着，我让你看着我坐稳大昭国的江山，”许世安站了起来，目色看不出悲喜。
“想让我放了他吗？”许世安看向阿渡。
阿渡跪了下去：“求皇上开恩放了他。”她知穆北城的脾性，怕是不放他，他会生生将自己饿死在这里。
“她在为你求情呢。”许世安声音轻轻，这话是说给穆北城听的。
“她与所有的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让她走。”穆北城也恢复了平静。
“真是一对有情人，她顾念你，你放不下她。”许世安误会了她和穆北城的关系，“不如这样，你做我的通房丫头，我便放了他。”
这样的话，从许世安嘴里说出开，倒真是恶毒。
“阿渡，别答应……”穆北城看着许世安，像看一个疯子，因为太急了，他竟然咳出了一口血。
阿渡觉得脑子中像有一颗惊雷，许世安在深深地侮辱她，而穆北城，伤势也刻不容缓。
“许世安，你这么做有何意义……”穆北城脸色白的几乎透明。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大昭国的皇上，这天下，什么都是我的，哪怕是你的女人！”说完，拖着阿渡的手腕，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