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国216年
皇后独孤氏临盆之时,天边红云似熊熊燃烧的烈火,迅速燃遍了整个漠国皇宫上空,其景,蔚为壮观。
而后,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划破长空,烈烈火云刹那之间消散无踪,天空即刻变得晴空万里。
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建康帝楚浩泽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连感谢皇后独孤氏的辛劳。
就在此时
有侍卫来报,宫外有一云游的道士请见,说是“知皇室有贵人降临,特来恭贺圣上大喜”。
闻言,楚浩泽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娃儿,又想起方才孩子降生之前的天降意象,便让人速速把那道士请了进来。
那道士长须白发,一副仙风道骨之象,看了一眼孩子后,只对建康帝楚浩泽说了一句话。
“此女长成之时,也是漠国强盛之始”
漠国自建国之日起,便是四国之中国力最弱的,一直以来都备受其余三国的欺压和剥削,纵然各朝君王有强国保民之心,奈何国无宁日,崛起之路根本无从谈起。
听那道士所言,加之不久前所见异象,怀中之女的降生让楚浩泽似乎又看到了漠国新的希望,
遂将此女赐名为“雪舞”,并赐封号“曦和”,希望她能像每日晨曦一般,为漠国带来新的希望,以及祥和之气。
随着曦和公主慢慢长大,其过人之处也很快都显现了出来。
小小年纪便能过目不忘,经史子集、琴棋书画皆不在话下。
聪慧过人不说,生得也是花容之貌。
那一双眼睛,似是能勾人心魄般,眸心一转,眉眼一挑,便能让人瞬时迷了心智。
最让人惊奇的是,其与年龄不合的智谋与心思,虽只垂髫之年,其言行却常常让人看不懂摸不透,最后却是大为震惊。
建康帝楚浩泽与皇后独孤氏都对此女疼爱有加,倒不是因为当年的道士之言,而只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孩子,虽然后来相继有别的孩子降生,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对曦和公主的喜爱。
直到曦和公主七岁那年,因为突然患了重病,被送往了皇家的南苑行宫养病。
而在半月之后,延国帝都金陵城的一间普通民房内,正好新搬来了一户人家。
屋主姓吴,叫吴菊山,夫君早亡,带着一个七岁的女儿,以卖豆腐维持生计。
一年之后,吴菊山突然染病暴毙,便只留下了八岁的女儿樱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
父母双亡,无依无靠,邻居见其怪可怜的,便帮着把她送去了琴音阁中学艺。
这一进去,便是四年。
在樱雪十二岁那年,她开始上台为宾客表演,不料一夜成名,成为了这金陵城之中的‘头牌’,阁主便为她新取了“蝶舞”之名。
来琴音阁者,各色人等皆有,有真的文人雅士,也有附庸风雅者,不过多数皆是达官显贵,来此名为品曲赏舞,实则不过是垂涎蝶舞之色。
虽琴音阁向来是只献艺不卖身之地,但哪怕只是看看也甚觉高兴。当然,也有些自以为是之徒,觉得只要肯出重金,哪有什么卖艺不卖身之说。
直到那年的中秋之夜
正于高台之上安静抚琴的蝶舞,不经意间的一抬眼,正见一个锦衣少年走进了阁中。
半年之中,已见过各种形形□□之人的蝶舞,却意外的被这个少年给吸引住了。
目光竟然不自觉的随着这个少年上了二楼,一直到少年走进了正对着看台的雅间内。
蝶舞记得,今夜那个雅间一直是空着的,原来是被这少年给订下了,看来非富即贵。
那少年转身坐下之时,二人的目光就这么不期而遇。
有那么一瞬间,蝶舞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何会看见那样与众不同的眼神。
没有让人感觉恶心的觊觎,也没有让人厌恶的自以为是,也无不懂装懂的附庸风雅。
清澈的眼眸仿若一泓清泉,缓缓流入了蝶舞有些干涸的心灵,从这个少年眼中,她看到的只是赞赏,还有让她意想不到的感同身受。
感同身受?意识到此的蝶舞,指尖也不禁有一些微颤,进而波及到了倾泻而出的琴音,不过这阁中之人却是分辨不出的。
可不知为何,蝶舞莫名的坚信,这楼上的少年定是能听出来的,果然,少年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笑容。
一曲罢
蝶舞随之起身,在转身上楼之际,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楼上的那个少年。
阁中有不少的人开始叫嚣,希望蝶舞能再献舞一支,毕竟今日可是中秋之夜。
换作往日,蝶舞定是会置之不理,权当没听见的,可今日她却突然有些犹豫。
毕竟是中秋之夜,或许破一次例也无不可。
正思忖间,一抬头,却发现雅间那少年就在眼前,不觉一愣,却听少年笑道
“小姑娘,方才的曲子弹得不错”
小姑娘?眼前之人虽近七尺之身,比她高了不少,可这脸看来仍旧稚气未脱,怕是比自己还要小一些,居然叫她做小姑娘?!
蝶舞竟有种哭笑不得之感,可待她回神之际,眼前已空无一人,随即转头往楼下望去,只见那少年的背影……
一月之后
蝶舞第二次见到那个少年,还是二楼的那个雅间。
只不过这一次少年来的早些,观看了蝶舞的整只舞曲。
台下的人早已丢了三魂七魄,可楼上之人却依旧云淡风轻。
是欲擒故纵?还是本就如此?有那么一瞬间,蝶舞很想探个究竟。
可是,很快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无论是哪一个,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是赫连端砚,当今的十一皇子,也是所有皇子中最受皇上宠爱的。
她要接近‘他’,不能刻意,而要‘顺其自然’。
一曲毕
蝶舞如往常般转身上楼,只不过在转身之际,眼角扫了一眼二楼的那个雅间。
走到二楼的转角处,果然,又遇见了准备离去的赫连端砚。
不过这一次,先开口的却是蝶舞。
蝶舞眉眼微抬,略略扫了赫连端砚一眼,声音柔媚的开口
“此处虽好,却不适合您来此,小公子”
这一声‘小公子’,确是把赫连端砚给叫懵了,看着转身便欲继续上楼的蝶舞,忍不住道
“姑娘请留步”
就这样,两人相识。
只不过,赫连端砚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而蝶舞也从未开口问过。
一个只管弹琴、唱歌和跳舞,一个只负责欣赏,两人尽管已是相识,初始也仅止于此。
慢慢地,两人才在私底下也有了接触,从开始的简单说说话,到后来谈论诗词歌赋,再到琴棋书画,最后到一些生活琐事。
蝶舞越来越发现,眼前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脸庞看似稚嫩,可这心性却显成熟,时而更显睿智,可有时,这人却又像孩童那般那么爱调皮嬉闹,不时戏弄于她。
不止一次,蝶舞不禁怀疑,这人是否发现了什么,因而故意于她面前这般演戏。
可到最后,又忍不住否决自己,这般风趣幽默、豪情浪荡之人,怎会心机那般深沉。
但每每这般想时,蝶舞又懊恼自己怎能如此这般掉以轻心,这般轻信于人,且这人还不是普通之人,是这延国最受宠的皇子,或许也是未来这延国的君王。
理智告诉蝶舞,她应该时刻保持警惕,切不可感情用事,可每与赫连端砚接触多一分,她便越难以抗拒其对她的深深吸引力。
家国与心中的悸动相比,蝶舞终究选择了家国。
直到两人相识的第二个中秋之夜
蝶舞‘无意’间发现了那个秘密,状似无意,可蝶舞心知,那是赫连端砚有意让她知晓。
不然,以那人的智谋与心思,怎可能会让她发现这般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相识的那个中秋之夜一样,赫连端砚来的并不早,应是需要陪家人共度佳节。
来了后,便与蝶舞于琴音阁后院中一同饮酒、吃月饼,还有赏月。
不知为何,蝶舞感觉今夜的赫连端砚情绪有些莫名的低落,抬头望月之时,神情竟少有的露出伤感之色。
赫连端砚不说,蝶舞也未曾开口问,只安静的陪着她,陪她看这月圆,饮那酒香。
看赫连端砚饮得有些多了,蝶舞便想着留她在阁中过夜,而赫连端砚也并未拒绝。
蝶舞命人抬了热水到房中来,而后便开始为赫连端砚宽衣,在解开白色中衣的系带之时,却看到了胸口层层缠绕着的白色布条。
心猛地咯噔一下,蝶舞忍不住告诉自己,许是这人胸口受了伤才会包扎成如此这般。
抬头之时,却见赫连端砚正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怎么?吓着蝶舞了?”
赫连端砚突然低头凑近蝶舞的耳旁,嗓音略显低沉地问道。
蝶舞禁不止微微一颤,说不清是被眼前人的话所震到,还是被其暧昧的动作给惊得。
努力平复着内心波动,装作若无其事的再次抬头,而后看着赫连端砚的脸慢慢靠近。
“若是再告诉蝶舞,我喜欢的也是女子,蝶舞又会如何”
当知晓这堪称天大的秘密之时,蝶舞说不清心中究竟是何感觉。
这人愿把那般关乎生死之事让她知晓,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信任,她应高兴才对。
可是,这秘密又太非同寻常了,蝶舞怎么也不曾想到,堂堂延国的十一皇子竟会是个女子,而自己竟然还对其心生了爱慕。
是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再夹在家国与这人之间,左右为难。是失落?好不容易遇到能让自己心动之人,却不过一场梦而已。
也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可却唯独没有怒和恨。一腔真情付之一炬,本应该会有被‘欺骗’的怒和恨吧,可蝶舞却不曾有分毫的那般感觉。
蝶舞忍不住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对眼前这人也有‘欺骗’,且是欺骗在先,还永不能说出口。
可当这人说出‘我喜欢的也是女子’之时,蝶舞只觉方才那颗已枯萎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
她应该感到震惊的,应该是难以置信的,更甚者,应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惊世骇俗之举……
那一夜,原本应是思亲,而后黯然神伤,却是一夜迷茫、挣扎与混乱交织在了一起。
在那之后
赫连端砚依旧如往常一般,不时的来琴音阁寻蝶舞。
那一夜仿佛只一场梦一样,一切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可蝶舞发现,自那夜之后,赫连端砚对其的吸引力不减反增。
她的风趣幽默,她的心思单纯,时而的温雅一笑,时而的小小邪恶,对自己的真诚相待,细微处的细致体贴,都让她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既有着男子般的豪情浪荡,又有着女子般的体贴温柔,还有孩子般的调皮逗趣,如此风流人儿,怎能让人不为之心动!
是男子如何,是女子又如何,只要是她,便是最好。
因为这个秘密,两人不仅没有陌路,反而是更加亲密了。
赫连端砚开始会与蝶舞说起皇宫之事,还有她与玉音之事。
赫连端砚常说,蝶舞是其良朋知己,蝶舞总是一笑而过,只听得知己,不见良朋。
因着赫连端砚的女子身份,私下里,蝶舞便不用像以往那般‘守礼避嫌’,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与之亲近了。
每每肢体那么轻轻一撩拨,便能见那人面红耳赤的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
蝶舞确是没想到,平日里嘴上那般风流浪荡之人,实际上竟是那般的害羞。
不过让蝶舞没想到的是,久而久之,这人的面皮竟也厚的紧了,再逗弄她,她反倒变本加厉的反过来逗弄你了。
最终,先败下阵来的还是蝶舞,不过,尽管知道结果会是如此,蝶舞还是忍不住去逗弄赫连端砚。
因为只有如此,她才可以那般无所顾忌的去嗅着她的味道,触碰她的温度,倾听她的心跳。
也只有在赫连端砚面前,蝶舞才只是蝶舞,而不是漠国的公主楚雪舞。
不需要隐藏,难过时可以哭,开心时可以笑,不用去掩饰自己的情绪。
这种可以肆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日子,于蝶舞而言,真的太珍贵。
第一次,蝶舞想为了自己而自私一回。
或许她不用再处心积虑让延国皇室内斗,而后联合其他两国‘趁火打劫’,最后坐收渔利。
或许她只需助那人登上那至尊之位,便可解决当前面临的所有问题,既能护住家国利益,又能与那人长相厮守。
可蝶舞却忘了,纵然她未刻意再挑起延国皇室争斗,她的存在于赫连端砚而言,本就是谎言。
纵然从赫连端砚口中得知,其心中对玉音并无那般感情,可并不意味着她便能走进她心中。
一直到桑清漪的出现……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种不曾见过的陌生。
“公主翩翩舞姿,令人赞叹,辛苦了,请入座”
楚雪舞抬头,看了一眼赫连端砚没有波澜的脸,遂低眉浅声道
“谢过陛下”
楚雪舞在楚天左手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其后的歌舞表演继续。
在那之后,楚雪舞总是不由自主的望向高居在上的赫连端砚,可赫连端砚的目光却再未落在过她的身上。
皇宫西苑
当楚天走进楚雪舞所在的瑶光殿之时,楚雪舞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姐”
楚雪舞闻声回头,“这几日车马劳顿,你怎得还未就寝?”。
“皇姐不也一样吗?”,楚天忍不住道。
楚雪舞柔媚的眼眸不由浮起一抹笑意,“既然来了,便坐下聊聊吧”。
楚天亲自给楚雪舞斟了一杯茶,“皇姐这是不开心吗?”。
“何以见得”,楚雪舞拿起那杯茶,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天道。
楚天有些无奈地道,“皇姐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此番面对这延国皇帝,皇姐的情绪却是很容易看出来”。
“让你多学着察言观色,你倒是全用在你皇姐身上了”,楚雪舞略带‘揶揄’地道。
“天儿这是关心皇姐”,楚天神色认真道,“自临出发前起,皇姐便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天儿甚是担心”。
楚雪舞看着楚天温温一笑,“天儿今日见了这延国陛下,感觉如何?”。
楚天稍一思忖,“嗯,确不是个简单人物,天儿丝毫看不出她的所思所想,也摸不清她的情绪起伏,不过,天儿觉得她,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见楚雪舞只是笑,只是这笑容里却藏着些许落寞之色,楚天忍不住问
“皇姐喜欢她”
楚雪舞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饮了一口茶。
“既如此,皇姐为何不告诉她”
“她知道”
“那你们”,楚天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姐是担心之前在延国之事她知道了会”。
“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之后还是楚雪舞先开口。
“时候不早了,快回房就寝吧”
楚天站起身,“那明日的两国结盟之仪,皇姐会去吗?”。
见楚雪舞点了点头,楚天说了句‘皇姐早些歇息’,便往殿外走去。
快走到殿门口时,楚天突然停了下来,而后回头对楚雪舞道
“天儿希望皇姐幸福,皇姐为我们大漠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就让天儿来承担吧”
秋夜里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在烛光跳跃中,可以清晰的看见碧绿色的玉簪内,红色的血丝纵横交错。
这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去逛街市之时,那人亲手挑中送给她的,也是那人亲手放进她的棺椁。
表面看来,与当初买来之时并无二致,可只要稍一细看,便可发现,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翌日
辰时方过,楚天便与楚雪舞一同进了宫。
今日,将是延国和漠国结盟之日,也意味着漠国新的开始。
不过,与以往的两国结盟不同,除了楚天与楚雪舞之外,并无其他大臣随同,这是赫连端砚的要求。
两人走进乾清宫之时,也只见坐于龙榻之上的赫连端砚,还有在一旁看书的玉音二人。
“见过延国陛下”
赫连端砚抬头看了一眼立于殿中的楚天和楚雪舞两人,“太子殿下可有把盟约带过来”。
楚天从袖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盟约,而后就见玉音放下手中的书卷走了过来,拿过盟约直接放到了赫连端砚面前的案上。
赫连端砚直接拿过一旁的玉玺盖了上去,一旁的玉音随即拿起了其中一份盟约,走过去给了楚天。
楚天从惊愕中回过神,看着上头的红色玉玺印迹,又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赫连端砚,她都不曾仔细看盟约所述内容!
玉音看了一眼楚天身旁的楚雪舞,而后对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楚天道
“太子殿下辛苦,请随玉音下去稍事休息”
楚天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楚雪舞,瞬间明白了什么,随之与玉音出了大殿。
整个大殿之中,便只剩下了赫连端砚与楚雪舞二人。
彼此目光相对,那一眼凝望,似穿越了万水千山。
“多谢皇上”,楚雪舞先开了口。
赫连端砚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案几,“朕该称呼公主为雪舞,还是蝶舞”。
“雪舞希望自己从来都只是蝶舞”
闻言,赫连端砚再次抬起头看着殿中央的楚雪舞,看了片刻后突然道
“许久不见,蝶舞可好”
听得此言,一滴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从蝶舞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许久不见,你清减了”
赫连端砚淡淡一笑,“这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蝶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所以并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赫连端砚突然开口道
“好久没一起下过棋了,来一局吧”
两人相对而坐,赫连端砚执黑子,蝶舞执白子,一切如初。
蝶舞先行落子,“老规矩,输了之人便许赢了的人一个愿望”。
赫连端砚随之落下了一颗黑子,便表示同意了蝶舞所说。
自两人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这般‘安静’的相处,再没有以往的彼此言语逗弄。
棋行一半之时,蝶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何不问我”。
其实,蝶舞心知,此话本就多余,当她出现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清清楚楚,何须再问。
可眼前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就当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却是让她更加的难过。
赫连端砚抬头看着她,“蝶舞与我相识多年,彼此皆一清二楚,有何可问”,说着看向了棋盘,“该蝶舞你了”。
蝶舞定定地看着眼前人,是啊,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不当她是漠国的公主,而只是当初的那个蝶舞。
禁不住柔媚一笑,“当心这回又要输给我噢”。
“说此话为时尚早吧”,赫连端砚忍不住道,“这么些日子不见,蝶舞还是这般自大”。
“这不都是跟你学的吗?”,蝶舞忍不住揶揄道,“看你脸色不佳,莫不是夜里太累?”。
赫连端砚白眼一翻,“想不到蝶舞竟然有窥视别人的癖好”。
“你这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还需我去偷窥吗?”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如她们相识后的每一日相处。
“你赢了”,赫连端砚看了一眼棋盘,而后抬头对蝶舞道,“这回又想怎么整我,说吧”。
蝶舞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那我得好好想一想”。
“行,你慢慢想,用完膳后再告诉我”
赫连端砚让人在御花园的望荷亭备下午膳,只与蝶舞二人一同在此用膳。
所有菜肴皆是蝶舞平日里所喜食的,赫连端砚亲自给蝶舞斟上了一杯酒。
“来”
蝶舞随之举杯,与赫连端砚的酒杯轻轻相碰,可当饮下酒的那刻,心猛地咯噔一下。
漠国的秋露白!
当初,蝶舞在离开延国之前,与赫连端砚最后一次相见,饮得便是这漠国的秋露白。
“当真是好酒”,赫连端砚赞叹道,“这还要多谢楚天千里迢迢的给我带来”。
蝶舞迅速敛去眸中的异样,柔媚一笑,道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让人多给你送一些过来”
“那倒不必”,赫连端砚抬头看着蝶舞,“酒虽是好酒,但饮多了便会伤身了”。
蝶舞定定地看了赫连端砚一会儿,而后默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一阵沉默也随即蔓延开来。
蝶舞知道,赫连端砚已经知晓,而赫连端砚也知道,蝶舞已知她已知晓。
秋露白虽味道独特,酒香袭人,却并不是那般容易醉人。
那一夜的醉里不知何处,耳鬓厮磨缠绵,不过是有意为之……
当壶中的酒已所剩无几之时,两人皆已有了一些醉意,可这桌上的菜却并未动多少,许是两个人都胃口不佳吧。
赫连端砚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蝶舞是否已然想好”。
金陵城以西,有一座仙瑶山,传说,那里的落日最美,尤其是在秋日里。
不带一兵一卒,也无一个随从,两人一人一马,就这么快马驰骋到了仙瑶山脚下。
从山脚向仙瑶山顶望去,云层仿若触手可及,当有风刮过,白色的云朵随即变幻出各种形状,似一场仙界盛会。
两人不约而同的下马,而后沿着蜿蜒小道慢慢向山顶走去。
宁静的山间,只有风的声音,秋日的气息,还有彼此错落有致的脚步与呼吸声。
赫连端砚走在前,而蝶舞紧随在后。
只需稍一抬头,便能看见赫连端砚消瘦却挺拔的身影,一切仿若当年,只不过,彼时是赏日出之景。
约莫爬了一炷半香的时间,两人终于到达了仙瑶山顶。
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漫天红胜火之时,红霞把山袋映红,也将身旁的人添了几分梦幻与朦胧。
蝶舞看着临风而立的赫连端砚,如画的云霞洒在她俊美的脸庞,似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仿若随时便会消失一般。
蝶舞下意识的上前,伸手抓住了赫连端砚的袖口。
赫连端砚侧过头看着她,蝶舞却瞥见其额际细密的汗珠,抬起另一只手便欲拭去,却被赫连端砚不着痕迹的躲了开来。
蝶舞有片刻的凝固,而后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攥着赫连端砚衣袖的手,转过身,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
“雪舞会永远记住这一刻”
在转身准备离去的那一刹那,楚雪舞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缠绕在心中的那个问题。
“若有来生,皇上还愿与雪舞相识、相知、相交吗?”
赫连端砚只回了一个字,“会”。
闻言,楚雪舞笑了,笑得格外的妩媚动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带着丝丝血色的美丽。
楚雪舞知道,这一生,她们已缘尽于此……
三日后,漠国使团启程回漠。
崇天门外,宏亲王赫连端衍率领一些重臣送别使团,却唯独不见赫连端砚的身影。
自那一日,楚雪舞便未再与赫连端砚见过,她也心知,赫连端砚是不会在此出现。
因为她们二人之间的所有缘分与情谊,都已经定格在了那一日。
虽然不责怪,不怨,不恨,却不代表一切能够如初。
明知不可能再见,可楚雪舞仍旧不死心,期望着能有奇迹,可以再见那人最后一面。
直到楚天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姐,我们该启程了”。
楚雪舞抬头,久久地望着不远处的巍巍皇城,也许这一别,便是一生。
这个于她而言陌生而又熟悉的国度,却承载了她这一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楚雪舞知道,她的心将会一直留在这里,永永,远远……
而在乾清宫中
玉音看着一直拿着一册书在那儿出神的赫连端砚,忍不住开口道
“爷当真不去送送吗?”
赫连端砚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秋风吹落了一片树叶。
离肆却突然在此刻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书信。
“爷,这是漠国公主让人交给爷的”
赫连端砚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着玉音从离肆手中接过而后走过来交给了她。
信封之上并无任何只言片语,也未用火漆封口,赫连端砚缓缓从其中抽出一张信笺,展开。
“我虽从未得到过你的心,但至少曾经得到过你的人,这已足以让我回味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嗯,如果不写番外的话,大概还剩2-3章吧~
临近尾声,写的格外艰难,要写个好几天才能写出一章/(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