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只利爪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秦子尘拼命地向后挪着，却绝望地发现后背已被岩壁抵住。
呆呆地看着那只利爪，他突然记起临别之前对月知的承诺。
我是真的很想回来和你一起去山下历练的。
抱歉，最后我还是食言了。
秦子尘苦笑，眼神却平静下来。
“住手！”一声娇叱从洞外传来，朵朵白莲随风绽放，带来的阵阵清香顷刻间就覆盖了整个洞穴。白裙少女脚尖轻点白莲，身形飘然欲仙。
那狍鸮一惊，稳住身子，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她。
“你是…蓝小瑕？”秦子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且不说阵营不同，他和她也没有过命的交情，她怎么一副好像知道自己落难了特地赶过来搭救的样子？
难不成是为了我的灵核？
秦子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高声呼喊，试图给蓝小瑕吃一颗定心丸：“在下谢过蓝道友此番搭救，事后一定将手上搜集的所有灵核拱手相让！”
稳稳落在最前方的白莲之上和狍鸮对峙的蓝小瑕闻言身体一僵，竟“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她玉指连点自己身体好几下，封住了几个窍门，这才调整呼吸，调和内伤。
秦子尘被吓到了：不会是因为我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一时不好意思，紧张地吐血了吧？
这样想着，他口中连忙道：“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的。”
蓝小瑕呼吸一顿，幽怨地望了一眼秦子尘，没有说话。
也合该着她倒霉，本来使用地煞剑后需要打坐调息一段时间来消散侵体的煞气，但是她用心心相印算出秦子尘现在危在旦夕，于是还没来得及调整就急匆匆地赶过来，紊乱了内息，而自己也因为秦子尘刚刚那句话一时心神失守，没能压制住侵体的煞气，这才遭到了反噬。
结果他又来一句…
蓝小瑕深呼一口气，嘴角勉强挂起淡淡笑意：“秦公子莫要见外。妾身也是顺路撞见秦公子有难，这才出手相助。本只是打算互帮互助，又怎么会贪图秦公子的灵核？”
秦子尘感动万分，顿时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深深自责。他扭扭身子，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在下来日必有所报！”
还没等蓝小瑕回话，那狍鸮就笑得乐不可支：“今天出来果真不亏，抓了一个还送了一个，正好一个生煎一个煲汤。”
闻言，秦子尘撇嘴，暗暗腹诽：就你，还生煎，还煲汤，你这破洞穴里面啥锅都没有，这场面话都是跟谁学的？
蓝小瑕望着狍鸮，笑容轻蔑：“是吗？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着右手虚握，地煞剑凭空跃出，浓浓的煞气眨眼间充斥了整个洞穴。
“这不是…殿下的地煞剑吗？”狍鸮一凛，表情变得凝重，“怎么会在你的手上？”它的脸变得有几分狰狞：“给我交出来！”
蓝小瑕飞身掠过，左手掐决，地煞剑的剑身随之闪动，脱手而出，狠狠地向那狍鸮刺去。
那只狍鸮似乎知晓地煞剑的厉害，微微退开几步躲过它，它却频频闪动，不断地逼近前去，剑尖直往那狍鸮腋下的眼睛插去。
蓝小瑕双手抱臂，身后浮现出了一朵巨大的白莲虚影，鲜丽娇媚，摇曳摆动，散发的香味直叫狍鸮昏昏欲睡，正是白莲教金丹阶功法——莲佑吾生！更为可怕的是，感受到这种气味后，地煞剑兴奋异常，攻击的速度较之先前快了足足一倍！
狍鸮一咬舌尖，吐出一口精血，气息顿时暴涨，身形也随之一晃，分出五个分身，齐齐地使用聚灵弹攻击地煞剑，地煞剑一时被逼退，还未等到它再次逼近身前，狍鸮本体就已经冲向蓝小瑕，利爪上闪烁的寒芒只向她的柔颈刺去，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似乎已经看见她身首异处的样子。
蓝小瑕表情似笑非笑，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眼底尽是戏谑之色。
不好，中计了！狍鸮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只能拼命催动灵力让自己的攻势更快，意图抢在她动作之前先击杀她。
蓝小瑕玉指点出，身后的白莲虚影瞬间凝聚了几分，飘散了一片花瓣，飘落在狍鸮的身上，狍鸮一滞，身体竟被强行止住，再动弹不得。
蓝小瑕却是又吐出了一口鲜血，气息萎靡了许多。她玉手一挥，那还在与狍鸮分身缠斗的地煞剑突然飞回，径直地朝秦子尘身上的藤蔓劈去。
藤蔓应声斩断，秦子尘只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灵力也开始缓慢流转。他飞起几步，撑住面色苍白的蓝小瑕，关切道：“你要不要紧？没事吧？”
蓝小瑕摇摇头，却好像虚弱地说不出话。秦子尘见状，连忙从玄空戒中取出两颗复灵丹给她服下，她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
“快走，金丹阶的莲凝咒定不了元婴阶后期的狍鸮多久。”蓝小瑕缓过劲来，抿嘴道。
秦子尘拉起蓝小瑕的手就要朝洞外奔去，却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嘿，金丹阶小辈，能和我战到这个地步，足够你自傲的了！”
不好！
秦子尘想也不想，下意识地朝蓝小瑕身后挡去，然后，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身体被穿透的声音。
恍惚间，他隐隐觉得这个情景似乎曾经遇到过，下一刻，视线就不可遏止地模糊开来。
蓝小瑕回头，看见秦子尘的生机飞速流逝，瞳孔一阵收缩，身后的白莲顷刻间四散开来，激起的气流冲击着岩壁，无数块被震碎的石头如暴雨一般落下。
“可恶！”狍鸮后撤几步，躲开那堆落石和迎面扑来的尘灰，只这几秒的功夫，蓝小瑕和秦子尘的身形就已经消失不见。
“等着吧，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少女清冷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语言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狍鸮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一只阴沟老鼠也敢大放厥词，老夫在这等着你！”
……
一颗苍天古树直直地屹立在凶森边缘，树枝摆动，留下大片余荫。树下，劲装少年昏迷不醒，气息却开始逐渐平缓下来。白裙少女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眼神柔情似水。
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啊。
蓝小瑕笑容苦涩而又甜蜜，眼神飘忽，将眼前的白衣少年身影与多年前那个身形瘦小眼神却格外倔强的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十年前，北极仙域，天机阁下属集市。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蹲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低低的啜泣着，脸上尤挂着泪痕。
“干嘛要对我这么苛刻！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小姑娘恨恨地用手帕擦了一下鼻涕，然后把手帕使劲地揉成一团，往旁边重重一甩，“我才不稀罕当你们的圣女呢！”
小姑娘越想越气，用脚愤愤地踩着地，连跺好几下，好像脚下的都是那些逼着她修炼的人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向自己逼近。
“臭丫头，这他娘的是你抛的？”一个身上刺着诡异的图案，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走了过来，指着自己的脑门喝骂道。他的脑门上，一条白色的手帕随风飘荡，几缕透明的鼻涕稳稳地衔接着脑门和手帕，让它不至于真的飘落。
小姑娘吓得脖子一缩，不敢说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
大汉一步步逼近，狞笑道：“看你还穿得起这么贵的衣裳，想必一定非富即贵，老子把你绑了，不怕你家人不乖乖上门送几个钱！”
她吓得瑟瑟发抖，小脑袋左顾右盼，只见周围路过的行人或者装作没看见，或者远远地避开，竟没有一个人打算帮她解围。
她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祈祷她刚刚还骂过的白莲教的人能赶来救她。但是白莲教的人没到，一个稚嫩又清冽的声音却响起来了。
“这么大的男人还欺负一个小女孩，真不知羞。”身穿白衣，浑身脏兮兮的瘦小男孩走了过来，出言讽刺道，小脸崩的紧紧的，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你是…天机阁的人？”注意到男孩胸前的巨眼图案，大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又如何！”男孩傲然道，“现在立马滚蛋，之前的事我就当作没看见！”
大汉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忽然又反应过来，脸上挂起一丝冷笑。
“看你浑身脏不溜秋，想必在天机阁也是个可有可无、不受人待见的主儿。”他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就你这样的人，也敢在老子面前这么嚣张？”
男孩一惊，没想过会有人在天机阁下属的集市上对天机阁的弟子没有丝毫忌惮，小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冷俊以外的表情。他回过神，决定先发制人，一拳打在大汉的胸口，却好像打在了一块结实的铁板上，小手生疼。
大汉左手把男孩按在地上，拿他的脸使劲地在地上摩擦着，恶狠狠道：“怎么？还敢跟老子倔？乖乖喊一声爷爷，老子就放你走！”
男孩拼命抬头，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就你这人渣？做梦！”眼中里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大汉好像被人踩到痛脚，顿时怒火中烧，右手狠狠地往男孩的脸上砸去：“老子要你求饶！听见没有？给老子求饶！”男孩却是闷闷地哼了几声，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开口。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夺眶而出，却怎么也不敢上前去拉住大汉，只是蜷缩着身子，眼泪越流越多。
她掩着面，却只能听见大汉的嘶吼和男孩挨拳闷闷的哼声，好像这个世界再无别的声音。
大约两个时辰过去，大汉打的累到浑身使不上劲，又重重地甩男孩一耳光：“算你小子骨头硬，他娘的，真他妈晦气！”然后冲男孩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
见大汉走远，小姑娘才敢动弹，走到男孩旁边，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往下落。
只见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昏厥，身上青一块肿一块，没有一块好肉，被咬破的嘴唇淌出一道道血痕，让人望之触目惊心。
拼命地摇着男孩的身体，小姑娘口中喃喃自语：“不要死，你不要死啊。”可男孩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弱，甚至感觉不到。
一个黑影倏然出现在小姑娘旁边，平静道：“小姐，喊是没有用的，他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步消散。”
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小姑娘急急地抓住那黑影的袖口：“快救他，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救他的！他是因为我才…”说着，眼泪又唰唰地往下落。
“我只是奉教主之命来把小姐接回来的，救人并不在命令之中。”轻轻荡开小姑娘的小手，黑影恭敬道，“小姐，请立马和我回去，不然教主又要责罚了。”
“救他…求求你救他好吗？他是为了救我才…”小姑娘又紧紧抓住黑影的袖口，哀求地看着他。
“罢了…”似乎是拗不过小姑娘，黑影无奈地叹道，“我可以出手救他，但是必须得消去他的记忆，毕竟认识你对他没好处，你能接受吗？”
小姑娘忙不迭送地点头，黑影将手放在男孩的额头上，手掌散发的淡淡黑气尽数钻入男孩的鼻腔，男孩的气息也随之稳定平静下来。
“这样…他就不会死了吗？”
“不会了，而且他也不会记得在这里见过你了。”
“是吗…”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小姑娘蹲下身，轻轻取下男孩衣领处露出的一枚天机阁内门弟子证明身份的湛蓝玉佩，上面用小篆雕刻着三个字：秦子尘。
她紧紧地握住那枚玉佩，笑了，又哭了。
“我们该走了。”拉过小姑娘的手，黑影淡淡道。
“好吧…”最后恋恋不舍地看男孩一眼，小姑娘和黑影都消失在了原地。
片刻功夫，男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觉一阵腰酸背痛腿抽筋，但是环顾自身却没有发现伤口，只是衣服脏兮兮的。
“哦对，是秦程他们把我推到泥坑里去了！”似乎是想到了衣服脏兮兮的缘由，男孩不由得一阵咬牙切齿，而自己就是为了离他们远远的才出来散心的。
“等等，我的玉佩呢？”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摸摸脖子，一阵惊慌失措，“难不成是刚刚掉在泥坑里去了？”
……
几只狍鸮远远地望着树下的男女，畏缩不前，眼神忌惮。蓝小瑕对此恍若未见，只是轻抚自己脖颈处挂着的那枚湛蓝玉佩，静静地看着秦子尘，眼神温情脉脉，就像在看着自己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