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再清走出小区门口,上了门口那辆车。陈傲正开着窗户抽烟,烟雾中眯着眼看过来,对着褚再清摇了摇头。
“真是个长情种。上赶着找不痛快?”
褚再清睥了一眼陈傲手上的烟,“丢它下去还是丢你?”
“没意思,烟酒人生两大乐趣。”陈傲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把那半截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送你回大院?”
褚再清嗯了一声,年初二褚豫松得带着他去给各家拜年。陈傲对这些事很嫌,从小逃到大。褚再清早年也陪他逃,后来没人替他挡在前面,他就不敢了。
车里静了几分钟,陈傲浑身不得劲,忍不住说道:“我说以后别来这看人了,回头你妈知道了又得闹。”
“欠的。”褚再清闭着眼,薄唇轻启。
“什么欠不欠的,你哥要是还在,那来看是应该的。如今你们家受伤害最大,这些做不做无所谓了。再者说,你现在也看到了,人生活越过越好,儿子都进事业单位工作了。早年挡的那一下,要过去了。”陈傲说了一大段话,越说情绪越激动,等缓下来,回头看,发现褚再清好大一会没吱声,这下知道糟了。
“再清,我不该在今天提这事。”陈傲说着气虚。
褚再清睁眼,朝前看,吼了一嗓子,“看我干什么,看路。”
陈傲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路上,发现闯了个红灯,爆了句粗口。
陈傲把褚再清送到门口,自己就驱车离开了。他俩其实也不住一个大院,陈傲家离这隔了一条路,隶属于另一个单位。
褚再清慢慢悠悠地走进去,穿过小院,进入小楼。付佩琼正在厨房帮阿姨做饭,瞧见褚再清似嗔似怪地说:“知道回来了,一大早就跟着陈傲出去。下午可不能瞎跑了,等你爸回来,跟着他拜年去。”
褚再清点了点头,瞧着饭快做好了就没上楼,就在大厅里坐着看电视。没多时褚豫松从外面回来了,穿着军~装,身上还带着寒气。
褚再清站起来叫了声爸,褚豫松却是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又去看那保安了?”
褚再清沉默表示承认。
“你呀,说不听。早年去去就行了,你妈知道了怎么办。”褚豫松说着还望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褚豫松终究不是话多的人,也担心厨房的人听着点什么,说了这两句就住口了,端起褚再清刚泡的热茶喝了两口。热气萦绕里,褚再清看见了褚豫松脸上的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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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岑靖波生病,整个过年期间来家里拜年的人很多,岑矜好一番忙活。年初四,乔蹊过来了。
乔蹊在岑矜还没回A市时,经常过来给岑靖波扎针,所以来这里算是很熟了,并不拘谨。李毓虹对他印象也极好,和上回的陈傲一对比,更衬出他的好了。
在家吃完午饭,岑矜送乔蹊下楼。乔蹊偏头看了眼岑矜,送他下来是李毓虹提的,说是帮了家里大忙的客人,得好好送。出了楼,乔蹊出声让岑矜止步。
“我听虹姨说你工作的还没解决?”乔蹊温和地问道。
岑矜唔了一声,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乔蹊看着岑矜笑了笑,“我上回说的有事就可以联系我,不要忘了。”
岑矜点头,“大捷径不会忘的。”
乔蹊听完笑出声,“没忘就好。”
目送着乔蹊离开,岑矜准备转身回家,却在转身时余光瞟到了那天摔倒的地,往前走了几步,还能看见那有条划痕,不知是她留下的,还是褚再清。
岑矜站在一旁看了一会,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很多事,很多路,年轻的时候走走就行了,过了某个点,就会开始害怕了,甚至只要看到就会不由自主的退缩。那些改变不是败给了别人,是源于过去的自己的告诫。
过完年,岑矜在网上看了几家医院官网发的招聘,基本要求都是硕士以及上学历,博士优先。另外还有临床经验要求多少年,科研能力,论文发了几篇。岑矜看得很是头疼,最后认命了,广撒网,海投简历。
简历投出去后,岑矜收到了两个面试电话。一个是一家私人专科医院,专治男性不育,岑矜接到电话,听那头报了名号后就懵了,她估计是投太多简历,不小心也洒这家去了。还有一家是延济医院,投这家时岑矜有迟疑,因为褚再清在。可转念一想不一定会到同一个院区,她也没躲他的必要了,投了。
岑矜挂了电话,在网上收集研究延济医院泌尿外科的资料。泌尿外科在那不算先进科室,这些年发展平平,远不如心内科和神经外科这些科室。毕竟做一个心脏搭桥或者开颅手术,给医院的创造的收入多得多。当然,这是医院内部比较,如果单拿去外面比较,还是能排得上名的。
过完十五,岑矜去了延济医院的主院区参加复试。
面试官倒也没问什么,考完几个专业问题,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你是A市人,大学本科也是在A大读的,为什么考研去B大?据我所知A大在泌尿外科方面可也是有院士的,一点不比B大差。”
“外面世界那么大,总要出去看看。”岑矜简洁地答道。
可她心底清楚原因不是这样的。
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呆在A大就是她的噩梦。哪哪都是褚再清的身影,无论她走去哪个地方,都能忆起褚再清,他和她在这吃过饭;在这背过书;在这棵树下,他吻了她。
他吻她的那个傍晚的夕阳她似乎都还记得住。
逃离,成了她唯一能选择的。
“年轻人有这样的想法很好。”面试官点了点头,又拿着岑矜的简历看了一会,“我们医院目前很注重发展我们的新院区——以星院区,基本是老教授和青年中坚力量混合着派往那边。招你进来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研究生时是学的中西医结合方向,这在泌尿外科还是不多的,有几个我们也都是留在了主院区,如果你进来,我们会安排你到以星院区那边,能接受吗?”
岑矜有一点慌乱,“早前招聘上也没标注出在哪个院区上班,如果不是招主院区是不是应该标明呢?”
“这个你不用这么介意,以星院区和主院区绝对是一体化的,不是说下级单位。举个例子,我们的门诊专家都是一个星期几天在主院,几天在以星的。再者说,肿瘤科的病人做放疗都是回的主院区。”
岑矜斟酌了一下早前商量好的工资待遇,而且以星院区离家更近,除了那个褚再清,她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好,我能接受。”
面试官面上一松,“那就下周一过来上班。”
岑矜从医院回家,要转了好几趟地铁,来的时候估计太兴奋,倒不感觉累。此时面试完回去,全身的神经都松懈下来了,顿时就感觉到身体虚了。地铁上一如既往地拥挤,岑矜好不容易找了个位置,屁股还没坐热,面前就站了个大妈,神采奕奕的,但就是可劲地瞅着她,那意思岑矜不能不明白。
“大妈,您坐这。”岑矜强颜欢笑。
“谢谢姑娘。”大妈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座。
岑矜移了个位置,细微地挤动,终于抱住了车厢门那里的一根柱子。听着一站又一站地报名,岑矜忍不住去瞪了一眼刚刚的那个大妈。
大部分时候人做事都不是由心地,不过是有个无形的东西在后面追,在怒吼,很想反抗,可又知道斗不赢。大概这就是现实。
收回目光,岑矜才感觉到包里的手机在振动,掏出来一看,已经是第二次了。电话是乔蹊打来的。望了眼车厢里的提示,下一站就要下车了,岑矜没接。
等到走出地铁站,岑矜才给乔蹊拨过去。那头似乎有些激动,“我听虹姨说你来延济面试了?”
岑矜嗯了一声,“过了。”
之前李毓虹听说她要去延济面试,就说要给乔蹊打电话,看能不能帮点忙,估摸看着岑矜没打,这会挨不住,自己打了。
“那就好。在主院区还是以星?”
“以星。”
听完岑矜的回答,乔蹊笑出声那种笑了两声。乔蹊其实比岑矜大两三岁,可他总给岑矜的感觉就是一个爽朗阳光的大男孩,就像现在。
“还是那句话,有事找我。”乔蹊大方地说。
岑矜在电话这头应得声有些飘,因为这个地铁出口,她印象深刻到终身难忘。
褚再清第一次送她回家,就送到了这里。那天,她还担心谈恋爱的事会被岑靖波骂,勒令褚再清送到这就行了。褚再清答应了,但岑矜就是觉得他不高兴了。
“下回,下回一直送到家门口。”
“下回送到校门口。”褚再清哼一声。
岑矜双手突然掐住褚再清的脖子,“你说,下回送不送到家门口?不送今天让你离不开这。”
“送。送到家就更舍不得了。”褚再清哑着声说。
岑矜的手松开了,却没离开。褚再清抓住握在手里,揉了揉,“端午节假很短,回去罢。”
岑矜孤身站在出口,久久地迈不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