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全连民兵跟随所配属部队悄悄来到了两国边境界碑我方一侧一条干涸的河床隐蔽待命。星光下,我看清这是一个连绵群山中起伏不断的月牙形的山坳。山上有一排用石头垒起来的残垣断壁,蚯蚓似地沿山脊蜿蜒伸去。山下约200米,是我国爱店村通往y国谅山省禄平县的一条沙砾路。在潜伏哨位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全副武装的y军,不时驾驶着三轮摩托车在公路上横冲直撞。而我的后面,虽然看不清有多少人,但我知道四周有千军万马待命。
夜空中,繁星点点;草丛里,蟋蟀声此起彼伏。大卢好几次伸手往衣袋里掏,但他的手一次次缩了回来。我知道,他想抽烟,但此时此地决不能抽烟。午夜漆黑的边境线上,哪怕是一丁点儿的火星,都会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正当阵阵疲惫袭来时,突然,三发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霎时,我方的火箭炮、加农炮、榴弹炮、迫击炮万炮怒吼,天摇地动,满天繁星的天空好像突然裂开了好多道口子,泻下了火光雷电,映得大地如同白昼,震得群山剧烈发抖。
守土仰望头上流星般掠过的炮弹,兴奋得双手高举着作为担架的竹竿一蹦一跳起来,他觉得那火红的炮弹简直就在他头顶上飞过,他想拦下一颗看看,但这一举动很快就被随队的解放军同志厉声制止了。
“大家张开嘴巴,胸脯离开地面,防止震坏心脏和耳膜!”来连里指导我们的一位解放军同志放开喉咙大声提醒我们。
这个时候,炮声震耳欲聋,别说是小声说话,就是对面说话都要放声大喊,此时无线电也不再静默了:
“302,302,我是3号,通路开辟得怎么样了?”
“我是302,还有五十多米,我们的炸药包、手榴弹、爆破筒都用光了,请速送爆破筒上来!”
“靠前爆破,越近越好!”
“好!距总攻发起只有五分钟了,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通路开辟成功!”
正在这时,我听到首长通过无线电发出的命令:
“302,302,总攻时间到了,我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前进!”
“是,不惜一切代价前进!”
话音刚落,连长突然一跃而起,一挥手枪大声吼道:“同志们,冲击前进!”霎时,全连民兵紧跟着战旗,肩上扛着弹药担架,像决堤的洪水迅速向沙砾路两侧穿插而去,向着火光冲天、硝烟纷飞的战场冲去。不一会儿,我们的炮火开始延伸射击,虽然炮弹的爆炸声远了一些,但伴随火炮的重机枪、轻机枪又在近处像炒豆子般地响了起来,敌占山头不断腾空升起被我军占领的信号弹。
我们穿插过敌人的村子,这些村子里的敌人虽然已被我军消灭,村里的百姓也早逃跑了,但在村前村后的山上树林里,还不时有敌人打着冷枪冷炮。我肩扛一箱弹药,一口气翻过两座高山后,这才深切感受到,就算往日在生产队收花生时肩上担着一百多斤的湿花生果,也没有此时这么沉重、这么累。我在跑步前进时,不时眼前金星直冒,但绝对不能停下脚步。要是谁停下或倒下了,后边的人就踢你一脚。有好几位民兵因为过于疲惫,在爬到半山崖时连人带弹药滚下山脚,全身伤痕累累,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但一想到前线将士可能因为自己的懈怠而弹尽粮绝时,马上又抱起弹药箱爬起来,拼尽全身力气向山崖上冲去。
有一天傍晚时分,全连民兵在翻过三座大山,又趟过一条河后,在向河堤上爬去时,我突然听到前边“扑通”一声响,抬头一看,一名肩上扛着一大箱子弹的民兵倒下了,我赶紧上前扶他,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把他扶起,卫生员跑过来查看,全身并无一处伤口,但他却已经停止了呼吸。原来这位民兵连续三天三夜搬运弹药和伤员,最后因劳累而牺牲在前沿阵地。
全连民兵不禁泪如雨下。
正在此时,文书班有责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说,团部命令我们全速跑步前进,前方阵地的部队快弹尽粮绝了!
大卢大手一挥,命令一个担架班抬着那名已牺牲的民兵后,其他人又扛起弹药箱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