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第二日清晨,昨晚守夜的连翘这会儿可以去休息了,换了蜀葵来伺候闻昭起身。
“昨夜郎君睡得晚了些,这会儿怕是睡得还沉,你再稍等会儿进去,左右不要晚了进学的时辰便是了。”连翘叮嘱道。
“郎君一向睡得早,怎么昨晚睡晚了?”蜀葵低声问道,做下人的便是这样,恨不得将主子的心思摸个遍,这样便不用担心不小心触了霉头。
连翘将人拉到一边去,揉了揉因彻夜未睡,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不知怎么了,郎君昨夜看书看到很晚呢!许是上次收了老爷责备,现在改性子了。”连翘也没怎么在意。
对她们这次伺候人的来说,主子越是地位高贵,她们也才能借点主子的光。现在郎君想要好好读书了,日后若是参加科举有好成绩,再加上有老爷的助力,想功成名就也是很简单的事。
到那时,哪怕是官家想要通过科举来选拔官员,郎君也是叫人无话可说的。
“当真?”蜀葵显然也是高兴的,笑眯了眼。
连翘撇了她一眼,也笑了,“自然是当真的,谁拿这事儿骗你呀!”
极东的尽头,有一缕霞光斜斜洒下来,落在二人乌黑的发上,照亮那黑亮的发髻,样式简单廉价的发簪,和姣好的面容。
微风轻轻撩起裙角和鬓发,蜀葵搓了搓手,“时间差不多了,我去伺候郎君起身,今儿时辰晚了些,你先叫紫薇将早膳端来,再去歇着。”
“好。”
二人都不知道,这院子里,可不仅仅有她们两个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对郎君忠心耿耿的。
在去往书屋的路上,伺候的小厮哈着腰,大跨几步上前来,在内院伺候郎君生活的大多是婢女,小厮主要是伺候郎君的出行。
“郎君,今日是您与林家四郎君约好的日子,您看?”
闻昭低眉看了眼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厮,要是他没记错,这人上辈子可是很得他重用呢。
“是吗?到不好叫他多等,那你便去准备马车吧。”闻昭淡淡道,没管蜀绣一闪而过不赞成的神色。
不过她终究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不赞成的话。
那小厮一直低着头,听到这话后应了声,普通的脸上显露出得逞的神色,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咧嘴笑了。
双辕马车上淡黄色绣云纹的车幔将里面的情景遮的严严实实,驾马的小厮低调的从闻国公府的后门悄悄奔驰而去,中途遇见了好几波来往的仆人和守卫。
不过并没有人不长眼拦住这辆车。
李阿长是新来的,因为在国公府里当差银钱多,说出去也倍有面子,所以他万万不想失去,这些天虽然还没有将府中情况全部摸清,但因为跟着待的时间久的守卫行事,所以倒也没有犯下什么错处。
这次他也是见周围的人都对此见怪不怪了,便跟着没有动作,但马车畅通无阻的驶出门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咱们不查看那驾马车?看上去并不是府中主子们用的。”
这里可是国公府,世袭的正一品爵位,里头哪一位不是身份尊贵的,怎么会乘坐如此简陋的马车出府?
“你以后可要好生记着,若是刚刚走过的那辆马车出府,可万万不要拦着!那里头坐着的,可是咱国公府里头的二郎君!”一旁的男人看了眼李阿长,面色肃穆的指点他。
“二郎君?!怎……怎么二郎君乘坐这样的马车,万一我眼瘸拦下了可如何是好!”李阿长额上冒了些冷汗。
“二郎君对下人并不常打骂,你日后当差注意着便是了,不会有太大问题的。”那人见李阿长那幅紧张的样子,不禁想起了自己才来这国公府当差时的日子,宽慰道。
李阿长动了动嘴唇,却见换班的一对守卫已经快到眼前了,只好将到了嗓子眼里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自己日后当差小心些便是了,若是自己粗心大意的,那么就算没有得罪二郎君,也会因为做错了其他什么事,而失去这份差事的。
这边闻昭的马车已经出了府,那小厮正准备向着林府的方向驾马而去,却听得车厢里头传来一个女声。
“郎君说去回春堂。”
赫然便是今日伺候闻昭的蜀葵。
那小厮高高扬起的手顿了顿,马鞭也因此失去了准头,打在了一旁的石板街道上,扬起一阵灰尘。他干笑一下,“郎君出门不是要去赴林四郎君的约吗?听说他可是准备了好玩意儿呢!”
“叫你去回春堂,你便去就是了,哪来的那许多费话,今儿郎君身体不舒服,自然是得去医馆,那林四郎不过是郎君看在夫人的面上才与他来往罢了,怎有我家郎君的身体重要?”
蜀葵的声音又从车厢里头穿出来,不过这次却带着些恼怒了,那小厮一看情况不妙,自然是不敢再多言,只好架起马车向那回春堂而去。
这马车从外头看上去是简陋的很,一点也不想是堂堂国公府的郎君会乘坐的,可这马车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车厢分为两个部分,前半部分铺了厚厚的雪兔皮毛,皆是取得最中间的一块儿,裁成大小一致四四方方的形状,就这么一小块儿车厢,都大约用了十几只珍贵的雪兔皮。
后一部分摆上了红木马蹄腿独板围子罗汉矮榻,上头也铺了松软的貂皮,躺在榻上不仅舒适,连马车的颠簸都被极大的削弱了,虽然造价昂贵了些,可京城中不缺这些银两的,可不在少数。
此时,闻昭正斜歪在踏上,闭着眼睛。因为身体不适,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眼睑下面也出现了些许的黑色。
呵,当真以为他如此好骗?
林氏自以为已经将他掌控与鼓掌之间,殊不知这不过是自己给她挖好的陷阱,若是她没有动作便罢了,若是她想借此机会对付自己,那么最后的结果恐怕就不会像以前那般如她的意了!
闻昭眯着眼睛想。
从昨日在书屋的时候,他便已经将今日的事情都做好打算了。
先是对先生说自己有些难受,果然不出他所料,先生自己便提出了让他明天休息一天,这样不论如何,自己没有去书屋都怪不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如今还小,不过十二岁,之前一直被林氏压制着,自然没有其他的人脉和手段将自己并没有染病的秘密遮掩过去,不过——
小小的一点伤寒罢了,在依旧寒冷的初春中,难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吗?随便吹吹刺骨的湖风,晚间睡觉时注意些不要将被褥盖严实,不就成了?
闻昭忽然想起外头那驾车小厮的话,忍不住轻笑一下,不知是在笑自己以往的愚昧无知,还是在笑那林氏自以为的滴水不漏。
林四郎惯来是京中世家子弟里不学无术,整日沉迷玩乐的代表,与他交往密切的也大多是鸡鸣狗盗之辈,那林氏屡次三番让他与之来往,其心可诛!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蜀葵撩起车幔探头往外看了一眼,“郎君,回春堂已经到了,您身体难受,何苦要自己出门,随便命一小厮将大夫叫去府中,也省的您辛苦一遭!”
幽暗的车厢内,还是少年模样的闻昭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衣袖上的纹路,鼻翼间是街道上隐隐约约传来面汤馄饨等吃食的香气,他抬头见蜀葵凝神瞧他,微微一笑。
“不过是一点伤寒罢了,何必叫父亲和……母亲一起为我担忧呢?”
蜀葵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郎君再唤夫人“母亲”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有些不自然,不过她也没有多想,毕竟夫人并不是郎君的亲生母亲,想来有些隔阂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