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文天祥将自己在三元楼撞见蒙古使团的人,然后抓到他与当朝宰相程元凤的侄子秘密私会一事,细细说给唐安安听了。
当然,派密谍跟踪蒙古使团成员的事情,文天祥肯定是不会说的,只是说自己无意中撞见了。
“这朝中的事,我一个弱女子,恐怕也不方便过问吧?”唐安安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轻声说道。
文天祥说道:“姑娘的难处,天祥也是知道的。只是此事我不方便给官家上书,却又不能不告诉官家。所以,想请姑娘代为传达。”
“这倒是没有问题。”唐安安说道:“恩公是怕这件事情闹大了,失了朝廷的体面。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怕官家知道了生气,对吧?”
“是啊!”文天祥叹道:“此事牵涉当朝宰相。虽不一定与宰相大人有直接的关系,但毕竟程晓是他的侄子。过去的一年当中,谢方叔和董槐相继去相,朝野震动。如今的朝廷,不能再这样折腾了。若是我拿着程晓和孙云山去见官家,那这事情可就闹大了。官家也会很为难啊!我们做臣子的,还是得多替官家想想。”
“这件事情,我可以帮恩公向官家转达。”唐安安答应了下来。
文天祥连忙站起身来,施了一礼,道:“那天祥就先谢过安安姑娘了!”
唐安安莞尔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恩公,在这件事情上,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观点和看法,让我一并也转达官家吗?”
文天祥没有料到唐安安会说这样的话,沉思了片刻,斟酌着说道:“不瞒姑娘,天祥觉得,此事未必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说不定,这个程晓,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文天祥当然不能说自己派人监视丁大全府邸的事情。唐安安冰雪聪明,自己不将此事直接上禀官家,而是通过她来传达,她已经敏感地发觉了一些什么,这才问自己的看法。
好在唐安安也没有再追问,听文天祥说了,她便说道:“那好,安安明白了。恩公今日既然来了,总该听安安弹上一曲,再走吧?”
“能听安安姑娘抚琴,天祥真是三生有幸啊!”唐安安如此诚意相邀,文天祥当然不能再拒绝。
唐安安让婢女布置好桌子,端坐桌前,虔诚而专注,伸出她那如羊脂白玉般的芊芊玉指,宛若轻盈的蝴蝶在琴弦上飞舞。
一滴、两滴、三滴,琴音似雨后初晴的水滴从花瓣中滑落,滴打在山间岩石上,是宁静的山谷中轻轻敲响的清脆之音,随风飘荡,山涧里清澈明净的溪水潺潺流动,树枝轻摆,花儿悄悄绽放,蝴蝶停在花儿上,悠扬的情韵让人陶醉。
仿若置身于山谷之中,眼前美景无限,宛若天堂。只是既然身在天堂,那便没有了人间的烟火。
清远,高冷,孤寂。
阳光照进山谷的时候,一切都被披上了金黄色的霞衣,愈来愈美丽,令人心旷神怡。
只是那虫鸣蝶舞,风过林间,却不显半分的人世繁华,反而愈加的清清冷冷。
针落有声便显万籁俱寂,琴音回荡反衬山谷之静。
谷中绝景,超俗而出众;天籁之音,遗世而独立。
唐安安一曲弹奏完毕,弦凝指咽,动情一笑,凄凉若山间桃树,落红缤纷。
文天祥叹道:“安安姑娘的琴艺,冠绝天下。虽瑶池琴女,亦不及也。只是琴为心声,令人动情怜悯之音,必是抚琴者心中凄苦之声。琴和心声则伤心,安安姑娘又何必如此呢?
“苦命人居苦命地。生也命苦,死也苦命。还如何能不伤心呢?”唐安安轻轻擦泪,宛转笑道:“却是让恩公见笑了。”
文天祥心中暗暗沉思道:“这个唐安安如此怨叹,是对宋理宗赵昀的欲求不满;还是心有所属,不能得偿所愿呢?”
这种事情,文天祥当然不好多说。不过,既然唐安安说到苦命人,或许,该与她说说自己与宋婧的事情了。
文天祥隐约记得唐安安与宋婧的关系似乎不太好,自己上次在她面前提到宋婧时,唐安安似乎有些生气。
不过,那应该是担心宋婧也会被进献给宋理宗赵昀,和她争宠的缘故。自己既与宋婧私订了终身,那便帮唐安安解除了这个威胁,她应该会乐观其成吧!
“安安姑娘,不知近日可曾见过宋姑娘?“文天祥问道。
唐安安诧异道:“哪个宋姑娘啊?“
“就是那日在太平惠民局被安安姑娘拉走的宋姑娘!“
唐安安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笑道:“原来你说她啊!你好像是第二次问她了吧?“
文天祥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却见唐安安用略带揶揄的眼光望着他,笑道:“你该不会是对那位宋姑娘有什么想法吧?“
文天祥拱手道:“天祥确实对她念念不忘,想为她赎身。还望安安姑娘助天祥一臂之力。“
一根刺,悄悄地,轻轻地,又狠狠地扎在唐安安的心上。血一滴一滴地落下,那是心碎的声音。只是,纵然是心碎了,也只能一个人静静地在心房中哭泣。走出心房,仍然要微笑着生活。强忍着心痛之意,唐安安以手捂嘴,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中,有多少是悲伤,多少是嫉妒,多少是嘲弄,恐怕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你说,你想替那位姑娘赎身啊?“
唐安安笑声让文天祥大感莫名其妙,心中惶恐不安,见她发问,连忙回答道:“实不相瞒,天祥与那位宋姑娘是两情相悦,早已私订终身。“
“你说什么?“唐安安的笑声戛然而止,满脸皆是惊骇之意。
“数月之前,天祥与宋姑娘再次在净慈寺中相遇。我们是两情相悦,心心相许,便在寺中订下了终身之约。“文天祥说道。
唐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道:“那她可曾跟你说过她的身世?”
“宋姑娘说,她自幼在青楼中长大。”?文天祥连忙补充说道:“天祥不在乎的。不会因为她出身青楼,就看低了她。”
唐安安顿时呆住了。随即,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