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对这位官家跟前的宠侍观感如何,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表面上的礼貌总是要维持的。
“劳烦董内侍亲自过府,却不知有何事?”文天祥笑盈盈地问道。
董宋臣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笑着挥了挥手,立在一侧的小内待立即奉上一个长约尺许,宽约三寸的木盒,上面雕着精致细腻的山水人物,流光浮转,幽香淡雅。
“董内侍这是何意?”文天祥疑惑不解地问道。
这盒子一看就极为不凡,里面珍藏之物必定价值连城。
董宋臣将盒子推到文天祥身边,眯着双眼笑道:“文大人此次受伤,咱家一直没得空前来看望,心中甚是不安,这里面是一支千年人参,是咱家的一点心意,给文大人拿去养养身子。“
此时非比明清之时,南宋偏安一隅,想要得到产自北方的人参殊为不易,更别说还是千年人参了。
“董内侍,如此贵重的礼物,下官如何敢受啊?”
董宋臣这般讨好自己,究竟是何意呢?文天祥百思不得其解。
向来都是朝臣给宠宦送礼的,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给朝中的臣子送礼了?
“有什么不好受的啊!这是咱家的一片心意,文大人若是看得起咱家,那就收了!”
文天祥笑了笑,也知道这礼是推辞不掉的,只能收下。
董宋臣见文天祥收下了自己的礼物,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拱手贺道:“恭喜文大人,贺喜文大人,您又升官了,升任亲卫大夫!”
董宋臣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了圣旨,道:“文大人有伤在身,咱家也就不宣旨了,文大人自己拿过去看吧。”
文天祥双手接过圣旨,小心恭敬地置于桌案之上。
此时礼节甚为繁琐,圣旨当然不能随手打开翻看。依礼制应沐浴更衣,焚香礼拜,方能翻开圣旨。当然,既然到了他手中,等没人的时候,打开看就是了,谁管得着呢?
升任亲卫大夫?
这完全不合常理,官家究竟是何意?
枢密承旨虽然也是管理军务,但宋朝以文制武,枢密院这个类似于后世军委的机构,一般由文官掌控,这个机构里面的官员也由文官充任。
文天祥是正途的科举出身,担任枢密承旨,节制新军,这倒也符合大宋以文制武的祖宗家法。
但亲卫大夫乃横行十三阶中的第十一阶,却是实打实的武官,向来皆由有战功的武将担任,自己一个状元出身的文官,升任亲卫大夫,官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文官转任武官,虽不常见,倒也并非没有!只是多数情况下,文官转任武官不仅不能升官,还要降级使用。
大宋重文轻武,这是政治上的事情,文官礼遇高,升官速度比武官快。
但同级别的武官,俸禄却比文官要高得多,大宋对武官,一向是厚其禄而薄其礼。
亲卫大夫比他现在这个枢密承旨,每月俸禄却是要高出几倍了。
许是见自己训练新军颇见成效,有意让自己专心带兵了。
大多数文人不愿意转任武官,文天祥对此倒是并不在意,毕竟他科举状元的出身摆在那里,无论他如何领兵作战,或者充任武职,朝野上下官员乃至天下百姓,也都会将他视作文人而不是武人,升迁也绝不会受阻。
正如范仲淹领兵多年,也没有人将他视作武人一样。
正暗自思索着,却听董宋臣又接着说道:“此次前来,还有两桩事,一是替官家看看文大人您的伤势如何了,官家甚是惦念。二是蒙古国的董文蔚率兵进攻襄阳,官家让我来问问文大人您有何良策?“
蒙古果然进攻襄阳了,一切都没有改变,文天祥松了一口气。
刚才情侦所传回来的消息,朝廷突然降旨,将蒙古使团全部下狱,正奇怪是何缘故,如今可算是有了确切的消息了。
“官家如此关心微臣,待微臣恩重如山,天祥无以为报,只能殚精竭虑,兢兢业业的当差办事,为朝廷效力,以报官家恩典之万一。“
文天祥没有直接回答,却先拍了一通宋理宗赵昀的马屁,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董宋臣回去之后,必定会将自己所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告给赵昀的。
在现代社会生活了三十年,他对皇帝可没有什么敬意。
没有敬意,就更要时时刻刻将马屁挂在嘴边上,免得一时忘了,说出对官家大不敬的话。
“请董内侍转告官家,微臣的伤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再调养一些时日,就可以回衙办公了。至于蒙古董文蔚率军进攻襄阳,那也不用微臣出什么良策,若微臣所料不差,不出半个月,董文蔚必定退军。“
这都是前一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文天祥可是记得很清楚的。
董宋臣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几个月前,文大人就算出蒙古国要在此时进攻襄阳,当真是料事如神,令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文大人既然料定蒙古大军不日就退走了,那断然是不会有错的。咱家即刻回禀官家,也好让官家安心。“
送走董宋臣之后,谢枋得,王烈看文天祥的眼光又大是不同。
“大人,您可是真神了!蒙古国还真就进攻襄阳了,还就是在正月,大人这份神机妙算的本领,当真是让卑职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大人,您这次可是赌赢了陛下,陛下怎么就没有提打赌之事呢?“
文天祥暗道他赌输了,当然不会主动说了,不过,此事闹得朝野上下皆知,赵昀作为天子,怎么也不会赖账的,却是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便摆了摆手,道:“这种奉承话就别说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今晚与丁大全的生死决斗。”
“君直,这一封是给新军副统领刘保勋的紧急军令,你现在即刻出府,去文府附近的酒楼喝酒等候,只待今晚丁大全带人来文府,你就即刻带着这封信,连夜从城墙上用吊篮出城,赶赴新军,将信交到刘保勋手中。”
文天祥说着,将书信交到谢枋得手中,随即又问王烈道:“你的人马都准备好了吗?”
王烈忙拱手道:“大人,一切皆已准备妥当,只等大人您一声令下了。“
“那好,即刻依计行事,记住,时间上一定要算准,不能比丁大全早,也不能比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