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破油布搭起来的棚子,后面是工地,前面是条排水沟,环境比上次来还要恶劣。
骆逸南掀开帘子进去,老板一人坐在那抽烟,看他进来也没招呼,出去就炒菜了。
倪荫随后进来,想起什么,又探头出去叮嘱一句:“老板,多放辣!”
进去坐下后,她瞥一眼对面的男人,嘴角一撇:“现在人民警察的工资也不低了吧。”
骆逸南把玻璃杯子洗干净,再倒了杯热水放她跟前,“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抬头看他,眼神很亮:“这么痛快?不怕我吃穷你?”
他扯扯唇角,“不怕。”
她笑了,端起杯子送到嘴边:“这儿也不错。”
很快,老板端着一盘黑黝黝的东西进来,放到桌上,“先吃着。”
“嗯。”骆逸南递给她一双筷子,倪荫也不含糊,夹起一口就吃,表情有点古怪,可很快就平静了。
“怎么样?”他好笑地看她。
“你能吃,我就能吃。”她淡定地又夹了一筷子。
“这都要逞强?”
“不是逞强,是不想错过。”她定定看他:“做律师的,最忌先入为主。我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我错失了什么?”
老板速度很快,又两盘菜端上桌,然后就坐在旁边抽着烟,看了两人半天,“这回该介绍了吧。”
骆逸南伸手一指倪荫:“女朋友。”
倪荫低头吃着盘里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嘴角微微上翘。心里像被一根羽毛轻刷,痒痒的,一直痒到嗓子眼。
老板抽口烟:“今天我请客。”
骆逸南摇摇头:“没这道理。”
“我乐意。”老板起身又出去了。
倪荫说:“老板挺有个性的,就像他做的菜。”
跟她一类人,她挺欣赏的。
老板端进一盘豌豆黄,直接推到倪荫面前,“给你的。”
倪荫一笑:“谢谢。”
骆逸南扫一眼,笑笑没吭声。
两人吃完要结帐,老板没好气道:“下次别来了!”
骆逸南一听,乖乖收起钱包,看一眼身后那片工地,“你也该换个地方了。”
老板扔了烟头,抬脚碾了碾,“以后再说吧。”
两人往回走,倪荫问:“你跟他很熟?”
“认识挺久了。”他注意着她脚下,“老牛是我当警察后,第一个抓进去的。”
倪荫一愣,半晌才道:“他没在你菜里加刀片,也算是有觉悟有境界了。”
骆逸南也说:“嗯,我也纳闷。”
倪荫眼睛带笑看他,“刚才,你说谁是你女朋友?”
他头也没抬地回:“你啊。”
“你问过我了?我答应了?”
他突然站住,黑漆漆的眼里,是她清晰的影子。皱了下眉头,他问:“你不同意?”
瞅他那认真劲儿,好像在审嫌犯,倪荫站他跟前,昂头看他,“我要不同意呢?”
骆逸南没说话,先掏了根烟出来,点着后深吸一口,歪头瞅瞅她:“我不喜欢勉强别人,如果你不同意,咱就当没这回事。”
他说完这话,扭头就走。
啪——
一只高跟鞋砸在他背上。
骆逸南停下来,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高跟鞋。
半晌,无奈地捡起来。
倪荫绷着脸翘起一只腿站在原地。
他走回去,蹲下来把鞋子又套回到她的脚上,“搞不懂你们女人,都跟自已的脚有仇似的。”
倪荫穿好鞋站直身子,瞪着他,道:“我最恨出尔反尔的男人!”
骆逸南嘴角略一上扬,“嗯,知道了。”
她眯起眼睛,总感觉好像被这家伙吃得死死的……
下了班,同事们都聚到警局附近的烧烤店。
骆逸南还没到,小宋等人就已经点了一大堆,老方说:“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给骆队留点啊!”
东子笑嘻嘻道:“不是点了骆队最爱吃的腰子嘛!”
老方哼一声:“那是你爱吃的还是骆队爱吃的?”
东子只是笑着搔搔头。
不大一会,骆逸南就带着倪荫过来了,小宋最有眼力见儿,把东子踹一边,然后直朝倪荫招手:“倪姐倪姐,坐我这,我这有位子!”
倪荫应一声,刚要过去,骆逸南抓住她的手就塞自已旁边,“坐这儿吧。”
众人端着酒杯咬着肉串,一看这架式都愣了。
骆逸南镇定地环视一圈,“都愣着干什么?”
老方反应最快,“哦哦,喝酒喝酒!”
众人忙不迭应着:“对对,喝酒!”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偷瞄这边,至于什么情况大家心里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骆逸南的手还抓着倪荫的,东子偷偷看一眼,堆着满脸的笑凑过去:“骆队,这……什么情况啊?给兄弟们一个明示呗。”
骆逸南扭脸瞅瞅他,“这还不明显吗?”
东子表情夸张道:“您什么也不说,这哪就明显了啊?”
倪荫耳根有点发红,感觉好像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从没想过这群小伙子的伤杀力会这么强!
她想甩开骆逸南的手,他没松,反而举起两人紧握的手朝大家伙晃了晃。
顿时,底下一片尖叫声,然后就是七嘴八舌。
“哎哟喂!骆队,您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往后该叫嫂子了吧!”
“对对对,得叫骆嫂了!”
“倪律师,我特好奇,你怎么就看上骆队了呢?这大眼睛……我瞧着也没毛病啊!”
又是一阵哄笑。
骆逸南低笑两声,说:“以后对你们嫂子客气点。”
“哟!听听!听听!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护上媳妇了?骆队,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
倪荫只觉得耳垂发烫,情况似乎正在朝着她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而她,处处被动。
看一眼坐在旁边的男人,貌似心情不错,正在跟兄弟们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而且是来者不拒。
感觉到她的目光,他偏头看一眼,把她手里的酒杯抽走,“才刚出院,伤还没好利落呢。”说着,塞了瓶果汁给她,“喝这个。”
两边又是起哄声。
盯着手里的果汁,倪荫狐疑皱眉,她居然没拒绝?
这时,有人坐她旁边。
“倪律师,”是老方。
他笑吟吟的,喝了点酒,脸颊微醺,“恭喜啊。”
倪荫觉得好笑,又不是马上登记结婚,有什么好值得恭喜的?
“我记得,你们队长之前也没单着吧!”
老方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他跟江小姐处那会,过了大半年队里的人都不知道,直到江小姐主动请我们吃饭大家才明白过来。”说完,看了看她,“跟你不一样。”
这话……听着受用。
倪荫刚刚有点飘,又赶紧扼杀住这点虚荣心。
又不是纯情少女,高兴个屁啊!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挺开心的。”瞧老方那架式,就像儿子要娶媳妇似的,他又喝了口酒,说:“虽然起初我并不赞同他跟你一块,但我心里头明白,你跟别的姑娘不一样。”
倪荫听这话有点别扭,什么叫起初不赞同?她差哪?
哦对了,比起江芷芯来,她戏没那么多。
骆逸南这时回头,把刚烤好的板筋搁她面前的碟子里,扭头又继续和小宋他们拼酒。
倪荫拿起来咬一口,挺劲道。
“您说说,我哪不一样?”
老方看看她,“你这姑娘挺野,一般男人驾驭不了,娶老婆,没人敢娶你这样的。”
倪荫笑了,“我谢您。”
这绝对是褒奖。
老方也笑,紧跟着一句:“还就得我们骆队这样的男人!所以,般配!”
看老方实在是开心,倪荫忍不住说:“我跟他不过才刚……准备进一步接触,还没准备怎么着呢。”
老方皱了眉:“你是这么想的?”
这话把倪荫给问住了,她猛地又想起骆逸南那天问她的话:你当真的吗?
他们做刑警的是不是都这么认真?哪个姑娘要是跟他们谈个恋爱,就必须得签个“准嫁协议”?那江芷芯又怎么说?
老方把杯子里的酒喝光,“骆队这回不太一样,我看得出来。”
他起身走了,倪荫慢慢嚼着板筋,牙都酸了。
接下来,大家伙儿来敬倪荫酒,都被骆逸南给挡了,她还是头一次做了回小家碧玉。其实她挺有量的,这点骆逸南也知道,但就是不喜欢自已女人被别人灌酒。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
结了帐,又安排人把喝醉的同事送回家,骆逸南这才打车送倪荫。
两人坐在车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骆逸南喝了不少,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倪荫坐他旁边,说不出的一种感觉,想想也觉得搞笑,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在一起了呢?
“倪倪最近有在学跆拳道吗?”
“比上学积极。”
“挺好。”
“嗯,我弟弟将来考上不清华,我就赖你。”
“呵呵……”
他发出很沉的笑声,听着放松。
过一会,他又问:“老方跟你说什么了?”
没想到他会问,她有趣斜眼看他:“也没什么,就是聊些你过去的情史。”
他笑了,“老方不是八卦的人。”过了会,说:“换东子备不住。”
“哟,这么说,还是有情史可挖呗。”
他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没有半点醉意,嘴角扬着,慵懒道:“别套我话。”
倪荫不甚在意:“就您那点料还用得着挖啊?我要是想知道,明天桌上就会放着你的生平,保证从你穿开衫裤那会就事无巨细。”
他又闭上眼睛,“你的事,我只关心有我在的以后。”
倪荫微微愣了,侧头看他,安安静静地就坐在她身边,真实得让她怀疑。
她扭头望窗外,毫无压力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