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楚亦的手指异常的冰凉,他的内心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影子挛缩着被他隐藏起来,以前他身体里的小人儿敢向容琦颤颤巍巍伸出手,如今他却知道了这世间没有人能和他拉着手,他再也不可能和别人牵手站在一起了。
他只能握着他身侧的天子剑。
他无路可退,他也不愿意再退一步,因为他再也没有人和他共同进退。
楚亦踱步走出去,瑾秀连忙走进来帮容琦换衣服,容琦站起身来刚伸出一只胳膊过去,顿时感觉到小腹一阵刺痛,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脸色一变,手顿时抚上腹部,腰背一弯差点就喊出声来。
看到容琦的异常,瑾秀连忙焦急地询问,“公主,你……”
容琦急忙摆摆手,刚刚只是突发状况,才让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现在那痛楚似乎也轻了一些,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沉重下坠的闷痛。
这种疼痛让她十分的熟悉。
瑾秀看着容琦脸上的神色,心里一动妄加揣测,“公主,您该不会是,”她稍稍一顿,看着容琦没有否认,她便继续道:“月信来了吧!”
容琦停顿了一下,点点头,应该是没错,这还是从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次。
瑾秀面露喜色,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公主好几个月月信不至,可吓死奴婢了。”
容琦知道瑾秀不可能是以为她怀孕了,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她穿越到这里来影响了长公主本来的身体,这些时间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在看瑾秀那欣喜若狂的模样,仿佛是放下了一个重担一般。
容琦稍稍一笑,转念就理解,在古代女人的这个是很重要的,王公贵族更是十分的重视,每月都要记录在案,似乎这个就代表了女人的尊贵,多子便是多福。
瑾秀忙碌地张罗容琦用的东西,大概也惊动了外面的楚亦,楚亦吩咐了句什么,瑾秀低声回应,这一切忙下来,让容琦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瑾秀帮容琦换下长袍,然后递过一个带着股药香的腰带,帮容琦缠在腰间,那腰带温暖地捂着她的小腹,让她的疼痛缓解了一些,“公主,这是圣上交代让奴婢取来的东西,里面有太医调好的药,治疗公主的寒症。”
原来是楚亦吩咐的,楚亦对她的兄长之情,每一次流露都能让她感觉到一阵贴心的温暖,可是……此时此刻却让她觉得是一种负担。
容琦再一次将那沉重的礼服穿在身上,踱步出去。
楚亦正负手看着天空,半晌微微一笑,他那双阴晦的眼眸,少有的闪烁着光芒,“皇妹若是生育,诞下的孩子不知道是否还会像你小时候那般调皮。”
容琦脸一红,柔声道:“将来很难猜测,待到那时皇兄自然就知道了。”
楚亦目光一颤,“将来?是么?”他弯着嘴唇,嘴角有着一股难描难述的空洞,宛若叹息。
容琦在这种笑容中,感到黯然。
楚亦收起目光,重新回到一个冷酷的天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走吧,莫让他们等得太着急。”
从后宫到金殿的距离说远不远,可这一次却似乎走的极为漫长,楚亦这一次没有用御辇,而是和容琦并肩向前走,他身上那身金丝绣的龙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容琦在这条路上,心思辗转几次变化,到后来她都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将自己的心思分成无数,却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政权颠覆之际,许多文武大臣仍旧蒙在鼓里,三三两两对政事议论纷纷,不时地打量宫中那些面生的侍卫,提出疑问。即便是这样,今日的早朝仍旧显得比往日要安静的多。
楚亦细长的凤眼一扫落在一人身上,那人站在人群中却盖不住他的卓然身姿,身上那淡淡的风流像四碎的花瓣随风飘散。
这个人居然像平常一样站在金殿的外面,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这只狐狸在阳光下展露着他耀眼的光芒,他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察?还是他根本不害怕。
安定将军转头低笑,微微敛起的眼眸和容琦撞了个正着,两个本来是互相敌对的目光,何时也变得如此的默契。
容琦定定地看着他,他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万千,早就知晓她的用意,可偏偏仍旧和以前一样,不骄不躁,他的微笑不禁让她攥紧了手指。
这金殿里里外外都被楚亦布置的严严实实,明眼人一看便可知晓,只要进了这金殿就相当于成了瓮中之鳖,就算是他在外面有怎样的布置,也都会付诸东流。
容琦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他明明将这一切都清楚地看透,却还敢站在这里。
他这时候不避其锋芒,反而敢迎头而上。
若不是他们立场不同,若不是互为敌手。他的所作所为早就让她从心底佩服。他那不加遮掩的锋芒每一次都撩起她心底的熊熊大火。
她本没想过楚亦会立即将矛头指向安定将军。
可是他却自己选择站在浪尖。那么就不要怪她……容琦的手指轻捻,碾碎了不知何时落入她掌心的花瓣。
容琦往前走,从他身边经过,她手掌一松,那片残花落下来。
他伸出手,那片花摇摇晃晃飘入他的手心。
她似是看到,眼睛顿时一挑,那残破的落花在他手心竟还有几分的明艳。
虽然只是细微的动作,可是他们这一来一去却仿佛是有意一般,被旁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楚亦身体一顿,那明黄的龙袍飞舞,让人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寒意。
“安卿今日来的早啊,朕刚刚听说有人在宫内其他地方看到过安卿。”楚亦微微一笑,可他的眼眸中没有笑意。
楚亦说完话,周围顿时静谧无声,平添了不少肃杀之意,那守在周围的禁卫,全都悄悄地摸上身边的佩剑,楚亦的右手一只在天子剑上,不曾离开,他只要稍稍一动那剑便会出鞘。楚亦微微转过头看了容琦一眼,那眼眸如同寒潭一般。
“不止是今天,微臣每次上朝都是第一个。”安定将军淡淡一笑,脸上不起一丝的波澜。
楚亦笑道:“安卿不愧是朕之肱骨,国家栋梁。”他的手慢慢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双凤眼更加的猩红。
就算是对时局无半点察觉的臣子,此时也觉察到了什么。
楚亦在侍卫的陪同下走上金殿,坐在龙椅之上,文武大臣开始陆续入殿,容琦本要走向帘后,手腕却猛然被楚亦握住,楚亦细长的眼睛一挑,“皇妹今日不妨就陪朕坐在龙椅之上。”
这把代表至高无上政权的椅子,人人都梦想有一天能坐在上面,容琦每一次坐在这把椅子上都是面对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这把椅子上的风景大概便是如此。
容琦慢慢坐下来,听得楚亦轻轻道:“若是有人心存不臣之心,朕立杀之,皇妹不要怨恨朕。”
隆重的跪拜结束。
楚亦的一双眼睛慢慢渡向安定将军,这曾是他最信任的臣子,而今却可能是觊觎他江山的人。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安定将军就是利用长公主清除异己,他放在安定将军身边的眼线不少,却没有发现他有如此的动作。
楚亦万万没想到,他身边最危险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最信任的人。
“朕今日收到藩王的战帖。”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立即议论纷纷。
楚亦直看着安定将军,“安卿以为如何。”
容琦心中一沉,也向那人望去。
他还只是微微一笑,面色沉静中带着一丝的凛然,一双墨黑的眼睛熠熠生辉,让人难以逼视,“藩国之祸已有几百年,其国军民早已适应沙漠中的生活。我朝之前,也有几朝曾派重兵围剿,均以无果告终,如今的藩国经过百年休养生息,已不是昔日小国。”
楚亦眼眸一敛,“安卿是说,朕也拿他无可奈何了?”他微微一顿,“兵法上说,擒贼先擒王,朕意派安卿前往擒下藩王,立不世之功。”
若是他应允便是拥兵自重,不应允便是抗旨不尊,楚亦眯起眼睛,他倒要看看他选择哪一条路。
安定将军看着龙椅上的帝王,楚亦话中的意思他自然了解,他嘴角微微一弯,上前一步,“若是圣上能赐给臣一个旨意,臣愿意独自出京。”他看着龙椅另一侧的容琦。
她的脸色比起平日有几分沉重,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
他的话说完,她的嘴角分明一动,目光除了对他的敌意还混合了其他,她自己竟然没有一丝的察觉。
“爱卿想要什么旨意?”
安定将军笑笑,眼眸闪动,有几分的深远,又如同浩瀚的波涛让人捉不住,他极为深意地看了看容琦,仿佛是在说一句与她约定好的话语,“请圣上将长公主下嫁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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