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虽说只能算得上是插曲,但被死鹰一搅和,宴会气氛全失,也只是草草进行了一会儿就散了。
萱靖公主因受到了惊吓,被提前送回了翠阳宫。
她独自座在衾褥上,脑海里一直不住浮现那死鹰的狰狞模样。
她感到恶心,晦气。
梁将军也太肆无忌惮了,居然给堂堂公主送这样的礼物!
这时,薛天楚挑开珠帘走了进来,先将有些打蔫儿的红烛从新挑燃,屋里顿时又明亮了起来。
“公主?娘子?”
萱靖公主还在介怀死鹰的事情,薛天楚喊了好几声她方才回神。
“你叫我娘子?”她问。
薛天楚笑道:“你是我的夫人,我缘何不能叫你娘子?”
萱靖公主问他:“你到底是叫我公主,还是娘子?”
“在别人面前自然恭称你公主,但在你我二人独处时自然要叫你娘子啦!来,咱们喝杯酒,把死鹰的事情忘记了。”
萱靖公主略略点头,噗嗤一笑,端着酒杯问:“梁将军是什么人?跟我有仇吗?”
说完,她显得有些惆怅。
薛天楚知道她失忆了,就跟她解释了梁将军和华阳太妃的关系。
他说:“我也没见过梁将军,只是听说他这人属实怪僻,行事乖谬,以他的性格,能做出送死鹰的事情也并不奇怪。”
他说着将酒杯递给萱靖公主。
萱靖公主接过酒杯低啐了下,不满地哼了声。
薛天楚坐在她身边,抚着她肩膀轻声说:“别让他扫了兴致,先与我喝了这杯交杯酒。”
萱靖公主柔柔点头。喝过酒后她的脸色稍显红润,心里也没有那般倥偬了。她面容本来生得便精致姣好,只是因为典礼上死鹰的事情被吓得脸色苍白,如今才缓和过来。
她身姿纤细,薛天楚搂她在怀中像搂住一条柔韧的柳枝。萱靖公主登时感觉脑中空茫茫一片,胸臆间跳跃不定,兀自脸颊滚烫,身姿微微摇曳起来。
薛天楚潋滟地望着妻子,秋水横波。眸光隽永好似蜂蝶乱舞,如金色的阳光泻入绿湖之中。萱靖公主美眸巧笑倩兮沐浴其间,不由自主地阖闭上了双目。
宫里的空气倏然变得静谧起来,床上喜衾上的金丝绣纹像一片起伏的水浪。
两人薄唇相点,春情暖绵,一夜缱绻。
……
次日清晨,鸡鸣时分两人便醒了。
宫女们忙迎上来,为他俩梳洗打扮。
萱靖公主穿了一件朱红色金丝云纹广袖长裙,头顶青丝绾成朝凰髻,戴着嵌红宝石双鸾喜冠,四边缧着金丝,下坠几星乳白珍珠璎珞。左右摇摆偏偏一颇,尽展风情。
薛天楚则一袭优雅青衫,碧绿的腰带,双腕上各别着一块纯澈的白玉。
用早膳时闲聊了一阵儿,薛天楚又突然将话题扯回到梁将军这里。
他唏嘘一声,讪讪说道:“梁将军这人着实不着调,可朝廷偏偏又要对他委以重用。这样的暴虐之人在我大正朝为将军,简直就是有辱我国诗文之乡的美誉。”
一听梁将军三个字萱靖公主就发堵,心生恹恹。
她嗳声叹气道:“驸马怎么又提他啊?我想到梁将军的所作所为心里就恼。”
薛天楚佯佯凉笑了声:“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知道吗?王破铩羽而归,陛下指定是要撤他的职了,如今朝中无人可用,华阳太妃指定会借机向陛下推荐她弟弟。如果让他当上了这九省都检点我东风国岂不是大难临头了?”
萱靖公主听了恍然。
“难道朝廷里真的就没有能够领兵打仗的将军了吗?”
薛天楚说:“有是有,可西南一带土司太多,最近也很强势,想战胜他们可不容易。所以没人愿意去任这个倒霉差事。”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我倒是希望能帮陛下解这个忧愁,只可惜陛下一直对我疑心,我纵有替君分忧的想法,却也爱莫能助啊!”
萱靖公主与他四目相对,手支下颌轻笑说:“原来你想做九省都检点啊!可是你已经承袭了燕王府的爵位,难道将来这个燕王你不打算做了?”
薛天楚摇头说道:“燕王是,乃是世袭爵位,我是自然不能不做的。但关外如今安稳,不需要我返回料理,我实则完全可以抽身出来到南方征战。”
萱靖公主蹙眉:“可是,你想过我没有?”
薛天楚明白她舍不得自己,捧起茶盏抿了一口,盘算着说:“其一是男儿志在四方。再者都中上下都在对我恶语相向,猜忌我薛家要谋反。实则我在京城的处境乃是步步惊险,如履薄冰。如果不建立些功业,只怕镇住那些人。到时流言四起,陛下必然起疑,皇权昭昭定容不下我。公主为了维护我已与陛下争执数次,说实话,我非常不愿意看见你们姐弟争吵的画面。所以,我只有为陛下建功立业,才能平复遑遑众口对我的中伤。”
萱靖公主听了依然蛾眉紧蹙。薛天楚已经吐露了心思,同时陛下的心思也不难猜测。
关外是大正朝的北疆,那里虽地处边陲劣陋但民风彪悍,朝廷最担心的就是此地的人造反。朝廷每年都要拨给薛家重金让他们管理。
如今,南方又平添战乱。本来薛家便在北地拥兵自重,一旦再得了九省都检点的兵马,岂不是一南一北,一头一尾将朝廷夹在其中?皇上断不能答应。
她觉得驸马的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黑黢黢的双眸幽光一抹,说道:“驸马你就别再想这些了。昨天我们大婚时的情形你也见到了,那送你花瓶的大臣口中的尖刺恶语不已经表明了他们对你的态度吗?即便我皇上答应将九省都检点的职务赐予你,那些大臣也会和起伙儿来极力反对的。”
“那都是诬捏,毁谤于我。”
薛天楚激动得眉目泛红,手中茶盏橐橐直晃。
“公主不会不相信我吧?我们薛家虽然手握强大兵权,但并不会起兵造反,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
他情绪激昂,萱靖公主看的心下怔忡,柔柔说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可悠悠众口你如何摆平?”
薛天楚有些恍惚,迷离了一阵儿说:“可如果我无法建功立业,必然不能表达我对陛下,对大正朝的忠心,皇上又怎知我的心意?君臣之间本应同心同德,可如今陛下已被都中谣言迷惑,我真担心有一天他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