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额涅!~~”
小七先不好意思起来,顾不得这一身高贵的衣冠,爱娇地伸手扯了扯婉兮的袍袖。
婉兮笑起来,满心的欣慰。
这样一来,眼前的依旧是小七,是她的小女儿,而不是被这身尊贵的固伦公主的冠服给生生塑造成的大姑娘。
拉旺也笑,郑重向婉兮再跪倒行大礼,“您也永远是儿子的阿娘……儿子会一生一世珍惜小七,您放心。”
婉兮将拉旺给拉起来,拍拍他肩膀,“好孩子!”
拉旺在婉兮耳边轻声道,“儿子心里只有小七一人……从儿子两岁入宫来,阿娘便早知道了。”
婉兮心下呼啦敞亮了开。
皇帝也有话嘱咐拉旺,婉兮便单攥了小七的手,低声嘱咐,“公主下嫁之后,虽形式上你是儿媳,家中有公婆;可你是固伦公主,事实上拉旺一家还都要守着君臣之礼。”
“你只是暂时住在超勇亲王府,等开了春你皇阿玛便会叫内务府正式为你建公主府。那公主府的名头可是‘和静固伦公主府’,算作给你的陪嫁,便是婚后也是你自己个儿的;不是额驸府,唯有你才是本主儿。”
“且额驸及其父母见公主俱屈膝叩安,有赍赐必叩首……也就是说,你今日回到超勇亲王府上,你公婆都要正式给你行屈膝叩安的大礼去。”
小七含笑点头,“额涅……女儿不会受委屈的。拉旺和公公这些年如何对女儿,您还不是亲眼见着的么?”
婉兮含笑点头,轻声道,“额涅就是想告诉你,你是咱们大清的固伦公主,你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娘家。出嫁之后凡事都不用担心,若是有了什么委屈的,尽管回娘家来诉苦!你阿玛和我,都随时敞着宫门,等着为你做主……”
小七笑,不说话,只是点头。
婉兮轻叹一声,“瞧,连我这从小看着拉旺长大的岳母,到这一刻都不能免俗,总是担心闺女嫁进别人家门,会受委屈……”
小七红了眼圈儿,抱住婉兮道,“额涅,我是您的女儿,我知道什么该争,什么该让;我更不会叫自己受委屈去,您别担心我~”
婉兮用力点头,“好……时辰不早了,你快去看看你婉嫔额娘。她也等着你呢,多听听她给你的话儿。若说这后宫里,你婉嫔额娘才是第一明白之人,她给你的必定都是金玉良言。”
婉兮说完,将一个小物件儿塞进小七的掌心去。
小七一看登时有些急了,“这是额涅最为心爱之物,额涅怎可给了女儿?”
婉兮给小七的,正是当年她与皇上的那定情之物——白玉葫芦坠儿。
婉兮含笑点头,“没错,这是额涅最为心爱之物。除了这件,还有一件就是那只软镯……这些都是你皇阿玛早年间给我的,其意义绝非后来他再赏给我的那些可比。”
“也就是因为这两件物件儿的意义非凡,我才更要给你和啾啾去。这件白玉葫芦坠儿给你,那软镯我给你妹子留着……是额涅偏心,这两件东西都不给小十五和小十七的媳妇儿去,而要先给你们姐妹俩带走——那就是因为啊,在额涅心里,你们两个才更是额涅的小棉袄啊。”
小七眼睫凝起了泪珠儿,“额涅,女儿不敢要。这是皇阿玛与额涅太珍贵的记忆。
婉兮摇头,“这物件儿是珍贵,是你皇阿玛最早留给我的物件儿;可你是我跟你皇阿玛的第一个孩子,是我们判了十五年才好容易得来的孩子……你的意义便比它更重百倍。”
“有了你之后,我与你皇阿玛最珍贵的记忆已经不是这白玉葫芦坠儿,而是变成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莲生你啊~”
小七刚好容易控制住的泪,登时又再失控。
婉兮急忙抱紧女儿,不叫女儿大喜的日子流泪的一幕,叫别人看见。
婉兮紧紧揽着女儿,叫女儿将面颊贴在她衣裳上。她愿意用自己的衣裳,将女儿颊上的泪,全都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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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随着白果去了,婉兮抽了抽鼻子,依偎进皇帝怀中,将脸埋在皇帝的礼服里,无声地哽咽了一会子,这便打起精神来,与皇帝再一同过问接下来小七跟随拉旺回超勇亲王府的仪仗等。
内务府早在皇子福晋暨近支王福晋、贝勒、贝子夫人内,八字相合无忌者,钦命送亲。
送亲之后便是合卺。又以大员命妇,陪送以内管领妻及随从妇女来抽,同样都是选用年命相合无忌者。
而这一路导从及各执事,用内务府官四人、内管领二人、护军参领二人、护军校二人、护军二十人,均由内务府拣委。其合卺设宴,用羊九、酒九瓶,宴席以夫妇偕老之内管领办理。
婉兮亲自料理好这些,终是亲自目送女儿登上喜轿而去。
就在小七送行的仪仗煊赫隆重朝超勇亲王府邸而去时,京师城门,正有一骑飞驰而来。
马上正是已经几个昼夜没有合过眼,一路上只换马而未曾换过人的福康安。
他是为父亲之死,从西南折返,疾驰而归;却还是赶在小七出宫之时,奔入京城来……
这一生,也只剩下还能这样远远目送她远行。
这一生……幸而还能来得及最后目送她远行。
是阿玛溘逝而去,却也正是因为阿玛的溘逝,才叫他能从西南疾驰而归,才能还来得及远远望一眼她大红喜轿的背影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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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皇帝回到紫禁城,又在保和殿再度因小七下嫁,赐宴拉旺父亲、亲族,以及大学士、尚书等重臣。
这次因是在紫禁城筵宴,且是在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故此一切仪轨更为严谨。
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保和殿檐下,设丹陛乐于中和殿后檐下,俱北向。入宴之宗室王公、内大臣、侍卫及执事官员,俱穿带补服的蟒袍;其执事之拜唐阿人等,俱穿蟒袍。
张黄幕、设反坫于中和殿后阶下正中,台盏壶卮皆具。尚膳总领内管领,设御筵于宝座前正中稍远,内大臣、内务府大臣、礼部、光禄寺堂官共视豫设各席,陈肉于盘。
是日,鸿肪寺官引额驸拉旺,并拉旺族中人员俱朝服,先诣皇太后宫慈宁门前,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引至保和殿丹陛上立,入宴之王大、臣侍卫各就班次立。
届时,礼部堂官奏设宴齐备,皇帝具龙袍衮服,御保和殿。中和韶乐作,奏“隆平之章”。皇帝升宝座,乐止,鸿胪寺鸣赞官赞排班,鸿胪寺官引额驸并族中人员排班,鸣赞官赞行三跪九叩礼,丹陛乐作,奏“治平之章”。
礼毕,乐止,鸿胪寺官引拉旺并拉旺族中人员入班次,与众俱行一叩头礼,坐。
护军参领膳房总领移御筵就近,丹陛清乐作,奏“海宇升平日之章”,尚茶官进茶。皇帝用茶时,众俱于坐次跪,行一叩头礼。茶毕,侍卫进前散茶。众俱于坐次行一叩头礼。饮毕,复行一叩头礼,坐。
乐止,展席幕,掌仪司官就反坫取捧台盏壶卮,由中路进,丹陛清乐作,奏“玉殿云开之章”。众皆起立,进爵大臣出,释补服,于殿门槛外西旁东向立,掌仪司官上殿阶,在槛外东旁西向立,鸿胪寺堂官引额驸并伊族中人员出,至阶下两旁排立,掌仪司官酌酒,进爵大臣进前跪,额驸并伊族中人员在殿阶下两旁跪,众俱于各坐次跪,掌仪司官跪举爵,授进爵大臣毕,起退,进爵大臣接爵起,由中阶升,由西边进御座侧,跪进爵。
皇帝受爵,进爵大臣起,由西阶下,复至原跪处跪。皇帝用酒时,进爵大臣行一叩头礼,众皆行一叩头礼,进爵大臣起,仍由西阶升,跪接爵,由中阶下至原跪处跪。掌仪司官进,跪接爵,退。众先起立,掌仪司官以金卮酌酒进,立赐进爵大臣酒,进爵大臣跪接,行一叩头礼。饮毕,掌仪司官立接卮退,进爵大臣行一叩头礼。起加补服归班次。鸿胪寺官于赐进爵大臣酒时,即引额驸并伊族中人员行一叩头礼。乐止,众皆行一叩头礼,坐。
皇帝用馔,中和清乐响起,奏“万象清宁之章”。恩赐食品于两边毕,尚膳官进肉馔,分赐众毕,进反坫,乐止,御前侍卫奉酒置御前桌上,领侍卫内大臣监看侍卫授酒,众接酒叩头。饮毕,复行一叩头礼。
接下来则因拉旺是蒙古人,殿中再奏起蒙古乐歌。奏蒙古乐歌毕,反坫,御筵俱撤掉。
众皆起立,鸿胪寺官引额驸并族中人员至原行礼处,听赞谢恩,行一跪三叩头礼。
这一次隆重的保和殿赐宴才告礼成。
保和殿赐宴是男人们的筵宴,在后宫里也有另外一场给女眷们的赐宴。
这场赐宴就在婉兮的寝宫储秀宫举行,另外还有给拉旺祖母辈老人家们在慈宁宫,与皇太后共同的一场欢宴。
皇太后、皇帝、皇贵妃这三宫,这便是每个宫里都设一场筵宴去了。
因为小七下嫁的喜气儿,终于将七月十三日和亲王弘昼与九爷傅恒两人同日薨逝的悲伤冲淡了些去。
带着这样的喜气儿,八月来临,皇帝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拂开那些悲伤,好好准备自己的六十岁万寿庆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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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鄂对等回部年班伯克十七人进京入觐,还有霍罕的使者一并进京,恭祝皇帝六十岁万寿。
皇帝高兴,在同乐园赐宴。
由此,皇帝的六十岁万寿庆典终于正式拉开了大幕。
鄂对伯克又能进京来,虽说这一次没有热依木夫人同行,婉兮也自是高兴的,亲赐下许多物品,请鄂对伯克离京回乡时,带回给热依木夫人去。
在这一片喜庆的气氛里,婉兮却还是看得出,皇上今年并不能如往年那般的由衷欢喜。
除了平定缅甸的失利,以及和亲王与九爷的薨逝之外,婉兮担心还另有缘故。
这日皇帝奉皇太后也到同乐园看戏,婉兮侍奉在畔,趁着这股子欢喜劲儿,婉兮便在歇晌的时候儿,委婉向皇帝询问。
皇帝还是想隐瞒,可是瞧着婉兮那双澄澈的眼,便还是叹了口气,从实道来:“……今年小金川亦有动静。”
婉兮的心下也是咯噔一声。
这前朝的事儿啊,一向是如锁链一般相连,一环套一环。朝廷在缅甸一事上用兵失利,这便果然还是引发了连环的反响,叫小金川也以为朝廷可欺,这便再度动了反逆之心了。
若此,便也怪不得皇上在这万寿之月,在之前都已经将阿桂父子重罚之后,皇上忽然又下旨,再惩阿桂去:“将阿桂所有领侍卫内大臣、礼部尚书、镶红旗汉军都统等职,均著革去。著以内大臣革职留任,办副将军事,令其自效。”
皇上这么对阿桂,真是有些狠了去。
婉兮知道阿桂心有委屈,可是此时九爷已经溘逝,另外那位副将阿里衮也为国捐躯了……皇上不拿阿桂是问,又待如何呢?
可是婉兮也更明白,皇上如此对阿桂,也还是因为九爷的溘逝,与金川之乱的叠加袭来。
当年的大金川之战,与今时的平定缅甸之战,何尝不是如出一辙去?都是久而不决,皇上连斩数人,最后不得不用到九爷……
当年的九爷赢下了大金川之战,为朝廷、为皇上立下了这份功业,也维护了朝廷和皇上的颜面去。
可是如今,九爷溘逝而去,金川又乱,朝廷又将指望何人去?
况且此时平定缅甸之战依旧未能奏凯,那么金川之战若同时打响,那一战的前景要将如何去?
婉兮沉思半晌,终是缓缓道,“金川乱了也不怕。终究当年九爷在金川之战大捷的余威尚在,爷在静宜园亲为训练的健锐云梯营依旧是攻克金川碉楼的利刃……故此金川便没有不畏惧朝廷的!”
“他们今年敢闹,一来是听说朝廷在平定缅甸之战上受了些挫折,他们便以为是朝廷如今的军力减退,叫他们有可乘之机了!二来,自是因为九爷的溘逝,叫他们觉着朝中再没叫他们畏惧的人去了。”
婉兮侧眸瞟一眼皇帝,“可是他们错了!九爷虽然不在了,可是九爷的儿子还在,九爷的余威依旧还在!”
皇帝眸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婉兮点头,“对,还有麒麟保。”
福隆安是九爷的嫡长子,此时又是身兼前朝和内务府的诸多差事,自是不可能叫他上战场去;福长安还小,不到年岁。
“爷早说过,麒麟保有带兵的本事;况且我也听说,那孩子自己也有志气,自己还自请奔赴云南军营替父立功去的……那爷就叫他去吧,叫他圆了这一场心愿;也叫九爷在金川的威名,永远高高飘扬在碧空之上,永不凋零!”
皇帝眯眼凝视婉兮,“你觉得,麒麟保那孩子,真的行么?他虽有带兵的天分,可是他却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从未上过战阵。”
婉兮轻轻垂首,“爷……您忘了当年九爷是个什么样儿么?九爷鲜衣怒马,健奴美婢……若说‘纨绔’二字,京师内外又有几家的阿哥比得上他去?”
“可是待得他二十岁后,尤其是为皇上所赏识和重用之后,爷看九爷何曾还是从前那个纨绔子弟去了?大金川又何尝不是九爷的第一次正式上战阵,可是九爷处乱不惊,还是为朝廷和爷完成了那大金川之功去。”
婉兮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爷别为金川之事担忧,爷只需审时度势,在需要派兵赴金川之时,给麒麟保一个机会……我相信,麒麟保必定是又一个九爷去。”
“更因为他从小就得了爷的认可去,便说不定他更有可能青出于蓝,来日的功业还要超过九爷去呢!”
皇帝眯眼凝视婉兮,终是缓缓点头。
“等为小九办完身后事,爷便叫麒麟保再赴云南吧。叫他先跟着阿桂他们在西南历练历练。”
“如今金川的情势尚需观望,若判定需要出兵,爷会给麒麟保一个机会去的……”
八月十六日,皇帝在京过完六十大寿,以及八月十五中秋,八月十六日启程,秋狝木兰。
在皇帝启程之前,为福康安又进一级:擢升为头等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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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小十七又成功地跟着去了。
这其实有点不符皇子皇孙随驾秋狝的惯例——终究他太小了。
可是小十七不让去就哭,连着好几天,甚至见天儿到皇帝的正大光明殿去,坐在宫门的门槛上就委委屈屈掉眼泪,谁哄也不走。
颖妃也没辙,婉兮便也跟着颖妃一起,没少了跟皇上请罪。
皇帝也是无奈地笑,“他非要去,就叫他去!不过跟他说下,每天可不能只坐车,养尊处优着;叫他每天必须骑一个时辰的马去!”
颖妃还哄着小十七,说,“你太小了,这么小就每天都骑半个时辰的马,P股都该颠儿开花啦!”
小十七却不怕,只攥着颖妃的手说,“颖额娘,您叫造办处给我做个铁P股垫就行!”
颖妃学给婉兮和皇帝听,长辈们都不由得无奈地笑。
婉兮瞟一眼颖妃,“我怎么想起和亲王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