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夜的惊鸿一瞥,莲花儿的后腰正中着实藏着那一处曼妙。
明德帝眼波微荡,却一本正经看向全皇后,全皇后道:“旦请陛下派人验明此女真身。”母亲这一开口,让她倒也记起些许细微末节来,她好似也看过四妹背后那一处。
“皇后言下之意,有那么一处便是你的妹妹?”
“是了,若无那处,便是此人冒名顶替!”全皇后曾听湛莲亲口承认她并非全雅怜,自是笃定了她身上决无凹窝与朱砂痣。
“那处真是那般稀奇,并非平常可见?”
“陛下,臣妾尝亲眼见过四妹后背那处玄妙,世间本就少有,且此人与四妹外貌相似,更是不会一模一样。”
“那好,”明德帝认为皇后的话说得有理,云龙大袍一挥,“来人,带康乐殿下去偏殿一探究竟。”
全金氏听了,耳朵嗡嗡作响,身子一软几乎瘫在地下。
不管此人是真是假,她全家……都无法安生了!
湛莲看了明德帝与全皇后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随嬷嬷离去。
正殿之内众人各怀心思,安静不语。明德帝端起茶杯,以茶盖刮去茶沫,摩挲着茶碗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须臾,乾坤宫来的嬷嬷进来复命,“回禀陛下,回禀娘娘,奴婢们逾越看了殿下玉体,殿下后腰上的确有全夫人说的那一处福象。”
“绝不可能!”全皇后腾地站了起来。
“皇后不信,可亲自去看一看。”
明德帝话音未落,全皇后便站起身大步而去,全然没有方才叫人扶着走出来的虚弱模样。
明德帝眼底藏讥,对瑟瑟发抖的全金氏道:“全夫人,你也同去看一看。”
“是,是。”全金氏站起来,脚伐虚浮地踉跄而去。
待二人离去,明德帝对顺安道:“把人叫来。”
顺安领命而去。
全皇后如风似的冲进侧殿,湛莲心知皇后定不死心,犹趴在榻上等皇后来看那一处印记。果然不出片刻便见全皇后冲了进来,双目死死地盯着她的后腰看,唇色与脸色一般雪白如纸。
“不可能,不可能……”全皇后不停地喃喃说道,拒绝相信。
全金氏跟在皇后后头走了进来,看见那纤腰上的凹窝与朱砂痣,一时不知是个什么心情。她急急忙看向长女,“娘娘,这……”
全皇后厉眼看向母亲,“她不是您的女儿,是么,母亲?”最后母亲二字,已是咬牙切齿。
“娘娘,我……”全金氏不堪重负,竟哽咽两声哭了起来。
湛莲由奴婢们为她整理好了衣裳,穿了绣牡丹品红小靴下了软榻,“皇后姐姐,纵使你再不喜爱我这妹妹,也不必逼得娘亲也不认我。”
“谁是你姐姐,谁是你娘亲!”全皇后想不明白,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人分明不是全雅怜,为何她身子上的痣,都与全雅怜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是走火入魔了,我不与你说,我找皇兄说理去。”
全皇后上前一步,养着长长假指甲的手蓦地抓住湛莲的手臂,“你说,你究竟是谁!”那日她亲口承认自己不是全雅怜,她亲口承认的,那末她究竟如何得知她四妹身上有这么一处,而她身上为何也有这么一处!
在场的喜芳蕊儿忙上前将两人分开,她们早就得了顺安公公示下,万一皇后有甚疯狂举动,务必护殿下周全。
“皇后娘娘,公主殿下,陛下请二人到正殿说话。”一乾坤宫奴才在外高声道。
全皇后万念俱灰,只道陛下再难以相信她的话了。
三人前前后后回了正殿,全皇后脑中正想着如何圆话,一抬头却见殿下立着一着小独科花纹的朝官。
平弘文。
全皇后心下一个咯噔。
他为何此时此刻,竟在此处?
“陛下,此处乃后宫禁地,外臣怎会在此?”全皇后强勾起一个笑弧,一面走向明德帝一面缓缓问道。
龙颜已然没了之前的平和,明德帝不答反问:“皇后,康乐是否是全家四小姐?”
“这……臣妾不知其中有甚……”
“全夫人,康乐公主是否是全雅怜?”
全金氏见皇帝神色冷淡,甚至不耐打断了长女的话,她害怕地脱口而出,“是,殿下是臣妇的女儿!”
全皇后转头瞪向母亲,她可知道她说了什么!
全金氏低下脑袋,不敢看人。
“是么。”明德帝声音虽淡,却如千斤重压在全皇后的心头。
旋即明德帝看向湛莲,“康乐你既是全家四小姐无疑,便暂且退下,全夫人,你也回府罢。”
湛莲对上三哥哥的视线,又瞅瞅底下的平弘文,屈膝福礼。全夫人也急忙行礼告退。
随着二人离去,全皇后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明德帝缓缓看向全皇后,如同第一日见她一般上下打量着她。
全皇后心头发毛,仍能强笑着开口,“陛下?“
明德帝又沉默片刻,开口时已冷硬如铁,“皇后,你还想与朕说什么?”
“陛下,这其中定有蹊跷,请待臣妾查明……”
“朕还等着你查明,怎地,是等你杀了康乐说死无对证,还是等你如陷害贤妃般再陷害了康乐?”
全皇后后退一步,瞪大了双眼,“陛下,您这是在冤枉臣妾!”
“朕冤枉你,你的兄弟也冤枉你?”皇帝拿起不知何时摆放在桌上的一张书信扔到全皇后面前。
全皇后不曾接住,白纸黑字的书信飘飘落地,那熟悉之极的字迹与那醒目的红印,让她屏住了气息。
那正是她写给全家的亲笔书信!
全皇后出离了愤怒,难怪母亲方才那般作态……全家竟敢,他们竟敢背叛她!
“皇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陛下,臣妾自知那全雅怜是假,又见陛下被她蒙蔽其中,心中焦急故而出此下策,臣妾自认虽有所不妥,但臣妾全是为陛下着想啊!”
“好个为朕着想,平弘文!”
“臣在。”平弘文躬身,自袖中取出两张证词上前一步,顺安接过,转身交于全皇后。
全皇后拿过来扫视一遍,居然全是她催产那夜奴婢的证词!
“皇后你看仔细了,你昭华宫的宫女,说你故意躲开吉时早产,就怕孩子出世会害死你,自己选择深夜生产,命产婆定要保住你的性命,不管朕的皇儿死活!你这便是为朕着想么,你明知朕子嗣单薄,你肚中的是朕的嫡子,兴许是大梁将来天子,你竟毫不犹豫地说弃便弃,全然不曾犹豫挣扎,甚至早殇皇儿尸骨未寒,你就急着拿他来诬陷贤妃,如此自私冷酷,你也配为人母为帝后?”
全皇后两腿一软,滑落在地。
半月后,大梁皇宫传出废后的诏书。
圣谕全皇后性情冷酷,德不称位,为一己私利谋害亲妹康乐公主,故忍无可忍,决定废掉全氏打入冷宫。
三道圣旨下与全皇后、前廷和后宫,一时如巨石被汹涌海水击起万层浪。
平日里依附全皇后的朝臣急急忙找着全家商议对策,全家却闭门谢客,无声无息。后宫中贤贵妃带领众嫔妃向皇帝求情,被皇帝斥责一回再不敢提,原因家中打击愈发深居浅出的淑静太妃得知消息,难得地再次踏出宁安宫,跪在皇帝面前苦苦哀求,“陛下,全皇后是和敬皇太后钦定,常与我说全皇后和善识大体,是不可多得的贤后人选,皇太后向来识人颇准,况且废后事关国体,陛下万寿将至,岂能无后?请皇帝即便看在和敬皇太后的面儿上,饶了全皇后一回。”
淑静太妃是个对和敬皇太后极忠心的,明德帝难免费神劝了太妃许久,才叫她明白自己主意已定,便是母后在世,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全皇后、不、全氏自大梁最为尊贵的昭华宫迁至了最受冷落的冷宫。
贤贵妃在帝都下第一场雪的日子,提着一篮子热乎乎的吃食与一壶美酒,到冷宫来看前皇后。
全氏如今素容灰服,与几个冷宫妃子抱着一团小炭炉瑟瑟发抖,冷宫的银炭总是紧巴巴的,用完了,这冬就难过了。
贤贵妃让自己的奴婢去宫里头拿些黑炭来,自己与全皇后面对面坐了,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酒,全氏一口饮下。
“难为你了,冷宫的日子不好过罢?”贤贵妃问。
全氏低头,自发再倒一杯热酒,并不言语。
贤贵妃叹一口气,“本宫也是过来人,你不说,本宫也知这里头冷暖。本宫尝在这儿时,便已发誓,有朝一日,本宫若能出得去这冷宫,定要暗算本宫之人,进来尝尝这里头滋味。”
全氏一杯酒才举起,僵在半空,刹那滑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