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下了一场浩荡的初雪,望不到边的白,茫茫的裹素了浩大天地,荫铭殿院中的银杏树枝桠上落了一层薄雪,纤细的树干在寥落的庭中孤单孑立着,忽然便落下冰粒点点,元枫身穿着绛色斗篷,莹白的面颊染上了一层醉酒的胭脂,他飘然站在树下,下巴轻抿,神情肃穆。
乾元寺里的慈航师傅常说,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有人的地方便有红尘,便有不可及不可遥的温度,这一刻的元枫,似乎是了悟了这句谶语。
就快要到除夕之夜了,大燕都的皇宫里也增添了少有的鲜活,暖红色灯笼高高的悬挂在宫门上,淡淡侵染在未化的白雪之上,恍如谁的热血洒落一地,猩红带雨中柔柔凉下,元枫的眼睛为落下的冰粒所眯,他淡淡笼起细长的眉,随即也垂下头来,唇边荡起自嘲的轻笑。
元枫终于想明白了,哪怕他再想从朝局风雨中独善其身,也不得不被这大势漩涡所裹挟,避无可避,初回宫那日,他有意将路上所遇之事暗示给靖帝,一是想将这件棘手的事情推给靖帝,好竭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二也是存了公正的心思,想要将这些丑事诉于靖帝,看他如何处理,谁料就是这么点小心思,却在无意中得罪了暮云旷野,想来那日他在靖帝面前对自己发难,也是为此吧,大燕都的皇宫表面上光华迤逦,背底里却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元枫虽未看遍,却已然厌烦。
积雪成冰,冰冰脆脆的由着树杈往下摇,络绎落在绛色的斗篷上,经由朦胧灯火在暗夜中一照,深深浅浅斑驳融融,暖意里透着一点浅淡的寒泊,元枫闻得树后有人吃吃的笑,侧过头,言双那双平白无辜的大眼睛闪烁着星星的亮,被元枫逮个正好。
“你个坏丫头!”
元枫笑骂,辗转的愉悦在眼眸中淹留一切,终成平稳笑意。
“阿决呢,她那个捉狭鬼怎么没和你一起?”
言双正忙着手捧雪花攒雪球玩儿,鲜艳的正红色外衫在雪地里映出大片颜姿,步摇上的银铃档碰撞着碎响,她在雪地里打着圈圈,还不忘嘻嘻笑着回答元枫。
“我刚是遣绿水去寻她的,绿水说她先是答应了,后来望了望天,便说有什么要紧事要做,急急忙忙的跑了……”
万籁如寂,言双清脆的笑声顺着雪花飘飘扬扬,元枫不觉自己亦抬额望了望漆黑的天幕,穹顶低垂,微弱的几点星子隐在层云后,不甚利落的眨动着光晕,元枫清朗的双眸紧盯着这些,忽然轻言一叹。
“他又来了么,阿决……”
融雪的寒风吹来,素衣的决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她摸了摸鼻头,甚奇怪,她生在极北荒芜寒丘之上,是一颗见过世面的橘子树,人间的这点寒冷,原是难不倒她的,许是在人间贪嘴吃肉吃的多了,将自己的体质吃变了也未可知,决明暗戳戳的心想,一面疾步朝丘上奔着,一面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