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二十三年,谷雨清明,有巨石从空落,石上刻字曰“靖帝死而地分”六字,靖帝闻之大怒,下令百里屠户,一时寸草不生,百姓皆惧之。复一月,经筳阁博士陈将离上书靖帝,天意示警,恐因人祸,上谏靖帝彻查后宫,为防有妖人做祸,以安天下子民之心,靖帝慎之,不答,宰辅暮云旷野当庭出言反驳,天子后宫,怎能轻易彻查,两人庭上相争,互不让。
高风凛凛,意在波澜,至尊高座上的靖帝阴沉着脸,两道清晰的剑眉团紧,明黄色的朝服耀眼,恍如高悬太阳。
寂静的几乎沉郁的氛围在大燕都的议政的偌大宫殿里环绕着,靖帝心中很乱,是那种乱且怕,又生恐人瞧出丝毫端倪的平静,他心知肚明,陈将离代表的是天下士子的心,非到万一,他不能令他们寒心,;令自己苦心经营的天下有丝毫不稳。可他也清楚,后宫中的妖人到底是指谁。
深邃的眸子望向庭下难得变了脸色的暮云旷野,难言的疲倦潮水般的向他涌来,在溺毙之前,他只来得及唤他一声。
“子兮……“
”父皇!“
青年的声音亮丽挺拔,在死水中拨弄出新的潮涌。
靖帝微怔,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大燕都的太子一步一步踏出朝臣之列,一展下袍,双膝便触碰在地,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他其实在心底里是很在乎的,不知觉的眉心放松,他从高处望着那地上的黄色人影,在心中揣测着他接下来的话。
“儿臣附议陈将离,陈博士所请,恭请父皇为后宫之宁,天下之安,彻查后宫,若有心术不正者,一律严惩。”
俯首,再拜。
再俯首,再拜。
明色的衣袍在起起落落间浮游所动,连带着高座上靖帝的心一寸寸冷下去,他绝没想到,自己宠爱信任的儿子,也成了他人手中的箭矢,华袍上握紧了拳,越是无力,越是愤懑。
‘太子此话何意?是在同陈大人一同逼迫陛下吗?岂不知君父所命即为天命!太子竟是要如此大逆不道吗?”
暮云旷野涨红了脸,急匆匆的反驳着,额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在他的脖颈上,纵横交错。
只有他,也唯有他,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会护着自己,二十三年前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可他又怎知,当初的那个莽撞少年早已成了天下的主人,一行一动都要受此约束。
“够了!”
靖帝终是忍不住,从御座上跳起,望着庭下的众人,倏忽眉宇纷争,又有了当初杀伐决断的神采。朝臣伏地,元懋亦没有例外,只有暮云旷野矗立在地上,高高的像是一挺凌风的松竹,四目相对,靖帝不禁苦笑,哑然对他比了个口型,然后便拂袖而去。
暮云旷野呆呆立在原地,心头的百转滋味,透着辛酸与窃喜,在一瞬间纠缠上肺腑,往事并不如烟,在有情人心中,更是如此。
“别怕。”
靖帝的口型是这样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