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旷野一案,莫论朝堂,便是天下也能看出靖帝有意回护,然而我们这位陛下又是个极为重视面子与名声的人,偏心也不肯偏到明面上来,因而他一面令元濯查处此案,一面又对此案处处设阻,想要不了了之,熟料元濯一心帝位,竟然铤而走险,枉顾靖帝的心意,当庭揭露了暮云旷野贪墨的证据,引起一种朝臣的动荡,再然后,便接连有朝臣上书请求靖帝查处暮云旷野,这样大的事陈将离又怎会不知。
光阴流转,《千里江山图》的碧蓝水色折射到他的面庞之上,深切交缠出犹疑与沉默来。
“陈大人,这些无辜的百姓投告无门,已是满心怨愤,他们恳求我来见大人,深信大人为天下士子之首,时代言官,定可向陛下进谏,查处此案,令那些依仗强权欺压百姓的无耻之徒,得到应有的惩戒。”
元桉诚恳道,目光始终停留在陈将离的脸上,揣测着他心绪的丝毫变化。
“陈大人怕了?”
元桉冷笑,一番高帽子戴下来,陈将离却还无反应,元桉只好改变策略,刻意激将道。
“荒唐!”陈将离狠狠的一拍桌案,画卷从案上飘落下来,低伏在元桉眼前,元桉一瞬了然,他很快的捡起这幅画来,深邃的眼眸望着陈将离含着怒意的面庞,不知不觉的波动了心情,淡淡惆怅道。
“陈大人,元桉人微言轻,虽然身为皇子,却一直未涉朝政,此来求助陈大人,实属无奈,只愿陈大人可以承天下人之志,为天下人请命,元桉替天下人谢过陈大人。”
元桉郑重拂开衣摆,双膝触地,双手叠放于额上,重重扣头,元桉身为皇子之尊,实难做到如此,若说他之前种种皆是为了达成目标,那他此时的话语,便是从肺腑里涌出,带着一颗赤诚之心,天下可明鉴,陈将离慌张扶起他,扬起低垂间四目相触,两人心意已通。
心怀天下之人,便自当知己以筹,这一刻元濯与陈将离的想法,不外如是。
元桉本心善良,此番做这样的事情除了三哥元濯的嘱托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那些被强夺了土地,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他早已立志不问世事,却总对众生怀着单纯的悲悯之心,这样的善良造就了他,却也不知会不会害了他。
《千里江山图》上拂薄光浅浅,潋滟华光照耀着理想中的又一盛世,元濯最后将这幅画赠给了陈将离,陈将离不肯接受,元濯便淡淡笑道,“此图意为承诺,若陈大人能完成这个嘱托,再将此画送还我不迟。”
陈将离没有再坚持。
他自小饱读圣贤书,抱有治国平天下的清明之志,无奈身处龌龊朝局中,太多人明哲保身,他若是不能为第一人,那天下,又如何有明天可言?
为他陈家氏族的累世盛名,为他陈将离的史书春秋留笔,他已决心要做成此事。
这是一场豪赌,陈将离心里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