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相遇的算迟吗,沈平修?”
第九念珏站立在窗口边,眉目凌然,宽大的衣摆灌注了淅沥风雨,阵阵摇摆。
她始终是,承担的太多了。
第九家百年余荫被一朝连根拔起,残存的势力不得已转入暗中,在念珏十四岁这年方才寻找到她,尊她为少主,矢志为第九家的血仇报仇,她自愿留在妓倌里,心血筹谋,先是查出暮云旷野贪墨圈地的事情来,又造出拦车状告之事力图给靖帝压力,不想事情多变,暮云旷野并未因此而受到任何惩戒,反而是谢樨暗中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因为同样的目的而妄图与他们结盟。
念珏对这件事思索了很久,她早已心如死灰,胸口里怀揣的那一口热热的气息,弥漫着的都是当年夜里的腐朽味道,朋友与敌人其实都是相对的,她早已没有可输的资本,所以并不在乎赌局里赌注的大小。
面对窗前的无尽黑夜,雨水落在地面上,泛出凉意,独站的女子缓缓展开一个注定无人能见到的笑容,指间的湿随着袖口漫湿皮肤,她轻轻开言,带着故作的轻松,和实际并不轻松的虚伪深情。
“不管迟不迟,我很都高兴遇见你,青士。”
黑暗侵吞掉一切声音,无人的回响泛滥出蜿蜒余荫,她默默的用指尖戳弄着坚硬的桌面,眼底干干的像片荒漠,没有泪水的潮湿痕迹。
阴暗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一直下到了第二日清晨,念珏在窗口吹风吹了一整个夜晚,待到第二日沈平修来的时候,她已用手撑着头,半倚在窗边打瞌睡,薄细的衣服披被在孱弱的身躯上,锐利的目光一经收起,秀丽的面目便带着少女的温柔与怜爱。
他轻轻的走进来,拉上门,关好窗户,隔绝掉外面的一切风雨,委身坐在她身边,方才有了时光的侧定点,侧过目光认真的深望着她睡眠里不带防备的眉眼,不知名的温暖骤然漫进心扉里,忽然带起他的扬起唇角的纯粹笑意。
窗外雨落潺潺,屋中佳人安眠,他守在这里,恍然时光安静,一切皆好,心中总是安静的。
没有人喜欢自欺欺人,可是当很多人的很多事情,因为换种角度猛然发觉自己的一切认知其实都不过是一厢情愿时,那种惊诧与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还是令人惶恐又崩溃。
曾经沈平修以为,他的义父,大燕都的谢樨谢侯爷是散淡出尘的方外之人,不恋权势几称完美,可直到如今他才看清,一切天衣无缝的伪装,内里的目的都是血淋淋的欲望,沈平修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心涯的乱草又随风生长起来,淹没掉尚存的理智。
谢樨逼迫沈平修来向念珏传信,为了搅浑朝堂这池水,他竟然妄图利用念珏去蛊惑太子元懋的谋士,也便是念珏的恩客计先生,这样龌龊的手段使沈平修觉得不堪,他无端端的心痛那个侵染在风月女子,无端端的想要为了保护她而情愿抵抗一切,无端端的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