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之地,兵马战事不断,狼烟烽火未停。
呼啸的北风卷起鹅毛般的大雪,漫无目的地摧残着能接触到的一切。
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蹒跚而来,前者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肩头扛着一头刚死去不久的麋鹿,粗厚笨重的皮衣下现出伟岸的身躯,一手拎着夜叉从容地迈着健硕的脚步,浓密的胡须被冰雪染成了银白色,帽檐紧紧的遮住了面部,让人看不清其脸庞,深邃的眼睛不时回头观望。后面的小个子十一二岁年纪,一身兽皮暖衣把人裹成了椭圆形,肩上背着个大人打猎用的弓箭,手中拿着小匕首,看来是大人们送个小孩用来防身或者练习打猎、剥皮用的工具。蒙古之地长大的小孩本就从小训练骑射之术,只不过如此大雪天气还出来打猎,让小家伙倍感吃力。只见小家伙低头循着在积雪中踏出的脚步坑洼,一步一步费力的跟着大人的步伐,看起来略显滑稽。
“峰儿,这头鹿够吃上一阵子了,回去给你做成好吃的,等你长高了长大了就能够自己到外面闯一闯了。”
“阿爸,为什么长大了就要到外面去闯一闯呢?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吃这头麋鹿呢?它流了好多血,会很疼的。”
中年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用戴着手套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哈哈一笑,掏出身上酒袋,猛饮几口,说道:“世事如此,弱肉强食,你总不能因为可怜它就自己饿死吧!连年烽火战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家亦非家,国亦非国!哎……不过你一定要记住,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能够恃强凌弱,男子汉大丈夫于事要对得起天地,于己要做到问心无愧!”说罢,将酒袋伸出,小家伙犹豫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抿了一小口,继而辣得眯住了双眼,嘴里不断哈着热气。蒙古人所酿之马奶酒,味道酸辣,虽说度数不高,第一次喝别说小孩就连大人都难以适应,不过下肚之后确是一股暖流由内而外,心中一阵舒畅。
忽然小家伙指着左前方叫道:“阿爸,那里有人!”
中年男子转过身来,看到前方不远处,一名男子正蹒跚着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未行多远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面。中年人放下麋鹿,说道:“峰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说罢,就大踏步朝着来人倒下的地方走去,留下小家伙一个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张望。
不多时,中年男子已经来到那人面前,俯下身来,看来人已经昏倒,仔细查看一番,只见其破烂兽皮裹身,一身鞑靼人的装扮,却是汉人无疑。腿上用布条简单裹着一处伤口,布条上的血迹早已被大雪擦拭干净,所幸天气寒冷,伤口不会感染。看来是大雪天气连日带伤赶路,体力不支,才会晕倒在地。中年男子未多犹豫,背起倒地男子即向孩子走去。
中年男子名叫卓易含,本为汉人,几年前带着年幼的卓凌峰为躲避追杀,迁徙至关外,隐于此蒙汉交界之地,父子二人,和一户蒙古人家依山而居,相互照应。小家伙卓凌峰则是在蒙古之地长大。卓易含虽然早已学会了本地言语,算得上半个蒙古通,不过却经常教导小家伙学习汉语,十多岁的年纪,反倒学得不蒙不汉。卓易含并未像其他蒙古人那样,随水草而居,一直以来,打猎为生,偶尔会用猛兽皮肉与汉人换些日常用品,两家人生活倒也勉强凑合。
此番大雪天气,一般牧民早已躲入蒙古包避寒,卓易含却藉此带着儿子于周边打猎,正好锻炼锻炼小家伙,却不想正好碰到此事发生。
卓易含背着来人行至卓凌峰面前,将麋鹿和陌生人分别放到自己左右肩膀上,却是毫不费力。卓凌峰则是抢着拿起夜叉和弓箭,好奇地跟在后面,一边小心的走路,一边还在眨巴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在阿爸肩膀上的人。
不多久功夫,二人来到两处蒙古包前,拍拍身上积雪,将昏迷之人背入蒙古包中,放置榻上。
听得声起,邻家一个和卓凌峰差不多大小的蒙古小姑娘琪琪格早已兴奋地跑过来,说道:“你们回来了,打到什么猎物了?”卓凌峰故作神秘道:“我们不但打了一头大麋鹿,还救了个人回来。”
两家一蒙一汉,昔日卓易含带着卓凌峰刚来草原恰逢大雪天气,迷路饥困之余得琪琪格父亲所救,索性留居于此,后琪琪格父亲战争中负伤失去双腿,生活难以自理,也多亏卓易含假以照料,两家人和睦相处,远离战乱,虽然清苦,倒也过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此番地方,人烟稀少,水草不足,远离战乱所在,本无多少人员来往。偶有人路过,也是求得片刻休息,一顿饱餐。此番救了个昏迷之人回来倒是让两个小家伙惊奇不已,两个人手拉着手围在床头,充满了好奇之心。只见卓易含将此人放置床头,扒下鞋帽外套,小心解开腿上伤口,简单清理并无大碍,倒是背上一处淤青甚为严重,想来为重力所创,颇费了一番功夫清理完伤口,将此人放在床上休息,侧身间却从身上掉下来一个朱漆圆筒,长短粗细和大人食指差不多大小,圆筒用火漆密封,筒身绘有环路图案,一龙一凤盘绕其间,端的是精巧别致。
卓易含见到此筒,端详一阵,脸色忽变,将此筒拿入手中,掀帘而出。
两个小家伙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地围观着一切,大雪天气又不能乱跑,索性便在火炉边取暖。
琪琪格低声说道:“这个人是谁啊?他的那个小圆筒可真漂亮。”
卓凌峰接道:“他是阿爸和我在路上救回来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你要喜欢以后我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琪琪格微微一笑,道:“我才不要你送呢!今天我在家学缝荷包,我拿这个荷包跟你还,等你以后一定要买个送给我。”说罢,从身上拿出个简易的荷包。
卓凌峰大喜,接过荷包来回把玩了一会,收了起来,说道:“好的,我一定会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你。还有,今天我们打了一头大麋鹿,晚上我们可以有烤肉吃了。”
两个小家伙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语,却又生怕惊醒了榻上之人,是以都压低了声音。
突然一声低沉的呻吟,二人转过头来,看到榻上之人,身体微动,似是醒来,卓凌峰大着胆子上前观看。刚一走进,只觉手腕一阵钻心疼痛,忍不住一声尖叫。原来是榻上之人,甫一醒来,伸手抓住了卓凌峰的小手腕,虽是虚弱晕倒之人,这一下倒也让小家伙疼痛一番。
待看得眼前只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家伙,一声苦笑,放开了手掌,卓凌峰手腕确已结结实实的留下来一个巴掌大的红印。闻得叫声,卓易含进得室内,看见卓凌峰捂着手腕,一片红印,料无大碍,转身对榻上之人说道:“壮士勿惊,我是汉人。”
听得此话,榻上之人倒似猛松一口气。
一杯热奶茶下肚,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缓了下气力,低声说道:“多谢相救,我还有要事,不便多留。”
说罢,右手不自觉的往怀中摸去,继而大惊,慌道:“你们是不是拿了我的东西?”
卓易含未曾理会,端详片刻,转而说道:“火漆传信,本是军中传递机密军情之物,此番由塞外入内,刺探军情,想必又将有战事发生,自魏国公北伐失利,也就燕王能够撑得起戍边之任,只不过不知道这次谁是主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