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咕吱咕。”
老旧的乌木车轴在转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梨木与鳄木压合制成的马车轮半嵌在灰黑的石土中缓缓驶过,留下一条深深车轮压痕和一片俯倒的枯黄野草。
这是用一辆满载货物的运车,拉车的是一匹健壮的枣红色矮腿马,它踏着小方步,不时摇晃着狭长的头颅,从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发出几声嘶鸣。
运车上瘫坐的年轻车夫将手有气无力地搭着缰绳,惺忪的双眼显得有些呆滞,也不知道魂游到何处去了。
而在他周围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他们或披戴着黑红的淬铁板甲,背着半身盾腰插钢刃,或穿着棕黄的格纹皮甲,身上挂靠着长弓与短弩。
运货的途车后面还有一辆垂落着丝质鎏金车幔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位面容冷峻,颧骨高耸青年骑士,不同于运车车夫的懒散,这位骑士目光明亮警惕,脊骨挺立,一副时刻严正以待的模样。
这是一队行驶在克洛林郡马基群落车队,走在队伍左前方的是车队的领头人也是这个佣兵团的团长费切尔.米勒,他身材高大魁梧,面门硬朗,五官立体,一头灰白的中短发被梳成骑士鬓,发梢随风飘动着,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难以抹平的深刻纹路,但他的目光依旧锐利。
此时这个老佣兵一边随着队伍漫步向前,一边眉头紧锁,思索着什么,目光中带着些许的忧虑。
对于这趟行程这个经验丰富的佣兵本能的感到一丝不安,而不安的来源正是后面那辆起先不在计划中的马车。
这原本只是个押运货物的简单任务,运送的也不过是些寻常的物资。
虽然这种任务的佣金肯定高不到哪去,但因为几个月前的一场意外,导致这个原先还算强大的佣兵团人员削减严重,不得已身为团长的费切尔也只能选择这种简单的护卫任务来维持兵团的运转。
本来就像这样先接点简单的护运任务,逐渐地积累资金,再凭自己这么多年在克洛林郡打拼攒下的名声人望拉拢一群手下,重新组建起一个中型佣兵团理应是毫无问题的。
但是这一切计划的前提就是得先看好自己的团员,别让他们自作聪明的给你添乱,当你有一个猪猡一样的手下时,你的一切计划都有可能泡汤。
费切尔遇到得就是这种状况,他手下的“缺牙“伊恩居然擅做主张绕开他这个团长私自地接了一个护送任务。
当伊恩一脸自得地对费切尔说他只是顺手接了个简单的护送任务,不会影响兵团的进程时,费切尔唯一想做的就是撕烂他的嘴,然后再将任务委任书塞到他的嘴里。
伊恩应该感谢他的哥哥,要不是那个勇敢的剑士拼死救过费切尔一命,费切尔真的会将脑中的想法付之行动。
不过既然到了这种地步,那也没办法了,所幸这两个任务的终点在一条路线上,而且据伊恩的说法护送的仅仅是两个出游的普通年轻男女,费切尔也只能叱责了这个蠢货一番,捏捏鼻子认了。
可是当费切尔看到任务委托人的那一刻,他心中转动不再是将委托书塞在那个猪猡嘴里这么仁慈了,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是想拔出长剑劈开那个蠢驴的脑袋看看里面是否还有脑浆的存在。
这叫做“普通”的年轻男女?那个美丽女人身上的高贵气质是普通人能有的?还有那个侍卫在她身旁的男人,即使费切尔自己面对他时都感到一股寒意,要知道费切尔可是一个准骑士啊,有这种强力的护卫还需要佣兵团的保护,那岂不是……
费切尔头痛揉了揉额头,美丽的贵族小姐,强大的护卫骑士,自己该不是遇到什么狗血的豪门纷争了吧。
不过事已至此,委任书都到了自己手里,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了,若是因为害怕而单方面撕毁护送条约,那他也不用在塔德城,不,是克洛林郡混了。
希望这次别出什么岔子。
费切尔抬头望了望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心里祈祷着。
“团长,团长。”后边一阵犹如铁匠铺破旧风箱运转时一般难听的嘶哑声音传来,费切尔翻了翻白眼转过身去:“怎么了?伊恩。”
“团长,您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伊恩咧着嘴露出了半颗破损的门牙:“天色不早,您看要不让弟兄们停下安营休整了?”
看着伊恩没心没肺的样子,费切尔只感到一股郁血涌上胸口,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好咧。”
“缺牙”伊恩跑到一旁示意兵团停下休整,寻找合适的露营场所。
马基群落是片典型的灌木林,树木树冠矮小但是植被茂密,尽管中央大陆已是临近冬季,树叶逐渐枯萎掉落,但适合安营的地方仍然不多。
幸运的是他们在一个低矮的小山坡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驻扎位置,不过这个位置早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这是一个独臂的高大男人,他静静地坐在一块裸岩上,头上带着兜帽,身上穿着破烂的黑色外袍,一把满是裂纹的钢剑插在身旁的泥土地,在他面前的火堆上还烤着一只肥美的丛林棕鸟。
伊恩看着滋滋冒着油水的棕鸟咽了口口水,一天的行程已是让他饥肠辘辘了,他看了看周围沉默的同伴,又看了看衣衫破烂满身狼狈的独臂男子,独自走上前叫到:“嘿,喂!那边的家伙,这里被我们‘米勒’佣兵团……嗯,征用,对,征用了,快点滚开!”
一边说着,他的手一边伸向了穿着棕鸟的橡树枝丫。
“啪。”一只缠着黑色粗麻布条的大手抓住了伊恩的伸向树枝的右手,就好像一只铁钳一般死死固住了他的手腕。
“啊~”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剧痛,伊恩倒也没有没骨气地软倒求饶,他一把抓住腰间的匕首向独臂男子刺去,哪知那个男人手腕一翻迅速放开他而后随意的拍飞了匕首,接着手掌轻轻一推,将伊恩推飞了几米开外。
一旁原本或戏虐或平静地看着伊恩驱离男子的佣兵们脸色都变了,他们纷纷或抽出刀剑或拉弓上弦,充满敌意地看着那个依然端坐在岩石上的男人。
“等等!”面色阴沉的费切尔排众而出,他先狠狠地瞪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伊恩,而后面色放缓,语气温和地说道:“这位朋友,天色将晚,附近也就这适合扎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费切尔的话很有意思,他闭口不谈刚刚的矛盾,反而邀请这个男人一起宿营,看似是好意,但是却掌握了主动,毕竟说到底他们佣兵团才是后来的那一方。
“团长,不能啊,怎么能让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和我们在一起宿夜呢?”伊恩从地上爬起来恨声说道。
“你给我闭嘴。”费切尔又瞪了他一眼。
“没错,团长,你怎么能随便邀请这种不明身份的危险人物与我们一起过夜呢?”一旁青年骑士也站了出来,他微扬着头,双手抱胸,冷淡地看着坐在岩石上的黑袍男人。
“你也不是一样。”老佣兵心中腹诽到,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看向那个独臂男子。
而男子像是没察觉到这边发生的对话一般将烤熟的棕鸟拿起,吹着冷气就准备进食了。
这下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了,那个青年骑士嘴唇蠕动了两下刚想说话。
“好了,艾斯,我相信这位先生不会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的,你说是吧,米勒团长。”伴随一道悦耳的女声一个美丽的倩影从旁边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您说的很对,尊敬的女士。”费切尔勉强笑了笑,躬身行了一礼,一旁的骑士也是嘴巴一抿,右手抚胸不再言语。
此时原本静坐的独臂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把视线投向了马车上下来的优雅女郎,这时所有人才发现这个男人兜帽下的一只眼睛被一层黑布包裹着。
独臂男子右眼紧盯着女郎,而他视线的落点则是在女郎娇美的胸乳位置。
周围的佣兵眼神有了一些变化,从单纯的敌意变成暧昧,揶揄以及嘲弄,要不是此刻时机不对,也许他们就会在一起勾肩搭背,用手肘撞击着彼此谈论这个独臂男人的大胆行为了。
青年骑士脸色铁青,他左手压着剑鞘,右手按住剑柄正要上前,这时,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美丽女人低声制止了他,她眼中带着羞愤,瞥了独臂男子一眼,轻哼了一声就回到了马车车厢之中。
青年骑士也是冷哼一声转身侍立在马车旁,而费切尔则面色不快地转身离去了,剩下的佣兵互视了一眼,收回了手中的武器,开始搭建起营地。
简陋的栅栏被制作出来,挡在了黑袍男子与众人的营地之间,在佣兵们冷漠的眼神中,被隔离在营地之外地男人显得是有些寂寥。
不过他本人好像毫不在意,低下头继续进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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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伊恩被一阵突然的尿意惊醒,他抓着像乱鸡窝一样的红棕色头发走出帐篷。
月辉无声地洒下,他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营地外孤独静坐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跟守夜的佣兵打了声招呼就向一旁的树林走去。
“嗯?”当他进入树林后,垂头假寐的黑袍男人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吁~”淅沥的水花飞溅声渐息,伊恩舒坦地呻吟了一声,而后快速颤抖了一下,刚要将自己的小兄弟收回,突然他感到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啊!”他睁大了双眼,在他眼前不到20公分的地方漂浮着一个闪烁着冰冷寒光的箭头,箭头后面连接着半公尺长的箭杆,箭杆尾部的白羽还在不停的抖动着。
这根长箭原本应该射入他的眼睛,贯穿他的大脑,不过此时,这根长箭箭杆正牢牢的被握在一只有力的大手上。
伊恩脚底一软,声音尖颤地叫到:“敌……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