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教授,尤其是知名的教授,是没有天敌的。
杀人文,眼下的军阀,还没有那个勇气。
所以,曹锟看着辜鸿铭和王学谦谈的火热,心里像是挠痒痒似的,一阵的难受。可没办法,对付辜鸿铭这种拥有社会地位,没有当官需求的人,曹锟一点好办法都没有。连下大狱,这种极端手段,他也不敢干。
毕竟,军阀一旦要成为一个政客,就得兼顾名声,文人是出了名的嘴贱,骂人不吐脏字的主,就他的学识,估计真要是辜鸿铭写出一篇骂他的文章来,他也看不出来。他真要是和文化圈的人斗上了,最后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于是,曹大帅在生闷气之余,只能把刚上任的教育总长马邻翼给怨上了。
曹锟倒是有心开口,可他也怕闹笑话,等到府里的幕僚在窗口偷听,而他的侍卫官这才偷偷的跑到了他的身边,就看长相,就能看出来,这位侍卫官也是天津卫,曹家屯走出来的,面相老实巴交的,仅有眼珠子透着贼溜溜的光芒。
“大帅!刘参议听出来了,这两人说的是外国话……”
曹锟那个叫气啊,要是说民国话,他不就听懂了吗?傻子都知道是外国话,但是有客人在,他也不好意思呵斥手下。低声喝问道:“外国多了去了,到底是哪国话?”
“听着像是英吉利话,可是又不像!”
“废话,英国佬说话不是这个味。”曹锟见多识广的肯定道。
“估计也不是法兰西国的……”
……
曹锟很纠结,当然更加纠结的还有在窗口偷听,被赋予了重大使命的参议官,他留学的是东洋。不是西洋,他哪里知道王学谦和辜鸿铭嘀嘀咕咕的说的是什么?
可大帅等着听信呢?
有心编撰一二,但是在正主面前。很容易被拆穿了,最后丢脸的倒不会是他。可是大帅失掉了脸面,能放过他一个小小的大帅府参议吗?生出悲愤之情的大帅府小官僚,心头冰凉,冰凉的,当官难,当一个想要装文化人的土鳖大帅的手下更难。
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学谦和辜鸿铭之间的谈话,也转变了方向。
辜鸿铭虽然从小生活在海外。在马来长大,英国求学,德国深造……可以说,他的求学道路就已经是一条传奇之路。加上对于传统文化的敬畏,西方文化的了解,他已经是民国对中西文化研究最深的学者,甚至没有之一。
,艺术,传统和现代的颠覆,哲学。信手拈来的洒脱,让人很难和辜鸿铭的外表联系起来。
看他的样子,本来就是一个古怪的糟老头子。
不过王学谦也不是白给的。对于历史的清楚认识,多的不仅仅是哪一点预知,还有开阔的眼界。加上本身对于文化属性的东西颇有了解,虽然辜鸿铭的思维一般人很难跟得上,但王学谦还是勉强能够让谈话变得对等,而不是单方面的请教。
曹锟在一旁,也不着急了,他知道自己府邸里的人都是些什么家伙,酒囊饭袋的居多。
不过看到王学谦竟然说话间。额头渐渐出汗了,虽然一句听不懂。但是看得也是津津有味,配合着他招牌式的憨厚表情……在侄子曹士杰的眼中。简直有些不堪入目。
“子高,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嗯……”
王学谦愣了一下,刚才还在说尼采的浪漫主义思潮和相对于偏况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复杂。
有些地方,一个不大的河,就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小政权。
这等乱世,谈什么教育?
回国多年,辜鸿铭其实是失望了,他想着窝在北大,至少还有蔡元培这个朋友,也不至于太过于冷清。至于南方的浙江?他可听说了,浙江最大的现代书院,求是书院都已经关掉了,而求是书院也是浙江境内,唯一的一所拥有现代大学教育机制的大学,也是浙江大学的前身。
后来改名大学堂,也是国内最早创办的大学之一。
但是不同于其他的早期大学。求是学院创办之初就磕磕绊绊的,浙江富庶之地,又是国内的文化重镇。在科举时代,也是出进士最多的省份之一。读书人不认可是一方面;而浙江又是经济大省,地方富庶,自从日本崛起之后,留学日本相对低廉,有家底的,就选择游学日本,既能开眼界,也能学到更贴近于西洋的科学和思想。所以。在浙江办学要比其他省份更难。
辜鸿铭虽不说,但心里的想法却瞒不住王学谦,无非是因为求是书院已经关闭了两年,想要再次复课,难度可想而知。
就看郭秉文从无到有创办国立东南大学,这还是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但是步步维艰,尤其是有实力的讲师、教授,都不好请。听说,郭秉文老不容易拉拢的一些教授学者。还被一个师弟让截胡了,要不就是被挖了墙角……
“先生是在担心办学无资金?”
“钱不是万能的。”
辜鸿铭说了一句让自己脸红的话,当然。燕京城内的大学教授,就是工资不,也不会饿肚子。给报社写稿子,挣稿费,也不老少。更有甚者比如胡适,已经隐隐有‘金牌培训师’的名头,到处讲学,到处挣外快。
可如果说办学校,还是一所大学的话。没有钱,想都不要想。
“两百万。”
王学谦一开口。就是让辜鸿铭有种戚戚然的伤感,谈钱。谈钱多伤感情啊!老朽要是有两百万,也能办下一个南开。显然,天津的张伯苓也不是默默无名之辈,南开在获得了大笔的资金注入之后,已然成为北方最重要的名校之一。
“三年内,学校的建设资金不少于两百万。除了每年的正常开支外,学校工科、理科等应用技术学科,还将获得每年不少于2o万美元的研究经费,用来采购国际上先进的设备……”
“不要再说了!”
辜鸿铭喘着粗气,这哪里是办学校啊!简直就是败家,国内的大学,哪家大学每年能花掉上百万的资金?
还花两百万建设学校,辜鸿铭觉得要不是自己脑子坏掉了,就是王学谦脑子烧掉了。
可王学谦显然并不是头脑热的人,浙江没有一所正规的大学,这对于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宁波以及其他地区,将在未来的几年内,持续投入基础教育的资金。按照教育厅长陶行知的建议,小学,中学,将实行半工半读,用来和教育总长吵过几次,估计也难……”
王学谦只知道蔡元培这两年在为创办中法大学奔波,在燕京准备筹备一所以留学法国的培训学校,用勤工俭学的方法,来完成留学法国的学业。
相反,他对蔡元培的近况了解的也不多,仅此而已。
听说蔡元培在北大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王学谦忍不住想,不会这位准备离开北大了吧?
要是蔡元培离开了北大,自己邀请他去担任筹备中的浙江大学。希望应该很大吧?
一时间,王学谦很没节操的动心了。
辜鸿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中暗骂,这个王学谦怎么如此薄情,这才刚刚答应自己,一转眼的功夫,却变心思了。原本就长相有些犀利的眼神,由于紧张。未免让人感觉有种凶神恶煞的侵略感。
“小子,你可是刚答应老夫的。”
被人在耳边咆哮的滋味。很不好受,但王学谦不得不忍受下来。苦笑道:“辜老,我不过走神了。”
“你别转移话题,是不是打算邀请‘仲申’,把老朽一脚踢开?”辜鸿铭先入为主的思维,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却没有猜错王学谦的想法,虽然不全对,但王学谦在刚才确实动心过,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说歹说,才安抚住了辜鸿铭,并且让在门外的陈布雷安排了行程,这才算是了去了一桩心事。
曹锟好也从浑浑噩噩,宛如昏睡的表情中,清醒过来。
“子高大才啊!刚才本帅愣是一句没听懂你们说什么?”
客人太不把他当回事,曹锟当然有些心头不悦。不过眼下,他也没有翻脸的打算。其实说起来,曹锟的脾气在军阀中还算是好的,要是换一个人呢,说不定刀都拔出来了。
王学谦抱歉的解释道:“刚才辜老再考校在下的学问,而在下有意邀请辜老去南方办学,这不……”
曹锟抚掌开怀大笑,几乎不带转弯的,就表示他全懂了:“子高,这些读书人,虽然一个个把礼仪道德挂在嘴上,但是骨子里也离不开那些个黄白之物,却一个个端着。你老实说,刚才是不是谈钱了,这老家伙才答应下来的?”
王学谦没法反驳,他刚才确实说钱了,而且还不老少。
别看曹锟粗人一个,也办教育,在天津老家兴建的小学就不说了。南开作为天津的当地学府,北洋不少军界的高官都有过捐款,曹锟也不例外,其中最多的还是前江苏督军李纯。
张伯苓之所以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将一个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集团创办起来,还是靠着这些目不识丁的督军大人们,才越办越大。
当曹锟表示,文化圈的那些勾当,他了解。手下顿时献媚不已。
“大帅英明!”
“这帮读书人,除了穷酸,就是会要钱。”
……
作为曹家眼界颇高的新生代,曹士杰肯定知道王学谦说的钱和曹锟理解的钱,不是同一回事。教育投入怎么可能会和贪墨的钱混为一谈呢?心说:‘四叔,您老少说几句吧,这话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大。’可是曹锟正说在兴头上,拦不住,他也不敢拦,只好捂着腮帮子,一脸纠结的愁眉苦脸。
“士杰,你捂着脸干嘛?”
“牙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