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暗暗叹气,像是发牢骚一样的口气说道:“要是列强一直这样斗下去,就好了。”
“不可能的事。真要是这样斗下去,日本政府将面临国内经济崩溃的局面,而日本的国民更将面临无法忍受的苛政。摆在日本政府面前唯一的局面就是发动一场战争,用来转移国内的反政府情绪。带时候摆在日本面前的选择就两个,一个,就是打老毛子,反正这是英国最希望看到的局面;第二个选择就是打民国。”王学谦不屑的笑道:“少川兄,你觉得曹总统有和日本人大干一场的底气?”
顾维钧呵呵一笑,心头确实萧索不已。
曹锟当政的想法,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主要有两个方针,在国内,只要条件允许就和张作霖一争高下,反正吴佩孚打仗是有一套的,对付洋人不成,对付一群土匪出身的土包子,问题不会太大;对列强,不合作,但也不挑事。能躲就躲,躲不过去了,就好好商量,前提是以和为贵。只要平安无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曹锟的政治主张,倒是非常适合给美国人当总统,肯定要比哈代做的好的多。
首先,曹锟肯定是不介意的。
不过,估计美国人不愿意,挺大一个国家,用一个民国老头当国家元首+ ,算是怎么回事?
顾维钧有感于外交谈判越来越艰难,尤其英法对民国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反而一再袒护日本,这让他作为一个外交官非常无奈。心弦被撩拨了起来,情绪多少有点激动,才袒露心声道:“我倒是希望欧洲的列强们继续打成一锅粥,这样对民国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你就不怕英国佬和法国佬联合起来。像巴黎和会那样把民国再卖一次?”王学谦反而给顾维钧的头上泼了一盆冰水:“打铁还要自身硬,民国的问题,并不是列强的掠夺,更不在于民国国力太弱。而是传统的思维,让整个民族茫然了,传统的经验用不上了。”
“要是在几年内,民国完成统一,政党进步,政府官员各司其职,民心向上的话。社会风气转变也会很快。就算国力还无法和列强抗衡,但毕竟是主场作战,有太多的优势是列强无法办到的,列强自然会投鼠忌器。就像是俄国,沙皇给推翻了,英法等西方国家是俄国为欧洲‘毒草’,但也只会怂恿波兰去闹事,而不会自己出兵一样。民国这样的大国,只要齐心。列强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只要平稳发展几年,完成工业化。用不了多久,就该日本天皇天天睡不着觉了。”
听着王学谦的牢骚。顾维钧心头也是感触良多,很多事他无法改变,改变不了,就谈不上为国事劳心劳力。因为大部分他的奔波都是无用功。因为民国的外交就像是一个乞丐,拿到手的东西,要么是老天爷掉下来的;要么是大老爷不要赏赐的;什么时候。自己争气,去拿回来过?
对于王学谦敷衍的态度,混日子的工作形式,时常还忙着私事,罔顾国家利益等一系列负面印象。终于在隐约的内疚中,被彻底改观了。
虽说,王学谦在担任外交次长的这半年时间里,没有领过工资,也没有以权谋私。相比民国的其他官员,贪张枉法都是普遍现象,卖官鬻爵也是常有的事,王学谦的做派虽然不可取,但也算的是清廉。
清廉!
顾维钧的心底忽然想到了‘清廉’这个词,但心头却一下子别扭起来了,王学谦似乎和清廉搭不上吧?
顾维钧腹黑的想到:估计是看不上贪张枉法的那三瓜两枣。
悄无声息的黑了王学谦一把,果然让顾维钧的心头爽快了起来,脸上也不像是刚才那样的阴沉。至少,王学谦还是做了一些事的,对国家……多少有点功劳吧!美日英法之间的矛盾,顾维钧的身份是民国的外交总长,常年处理欧洲事务,自然是清楚的。
唯独不太明白的是,这些国家海军军备的详细情况。但王学谦刚才的话,给他完善了谈判资料,多少还是有点功劳的。
这主要还是民国自身不硬,是被列强欺负的对象。就算是派遣特工去这些国家,探听海军方面的机密,最后恶心的还是自己。别人能造的,自己造不了,还买不起,这纯粹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所以,在民国的执政者的眼里,是这么看待列强的。
美国,很强!
英国,很强!
日本?早年还是可以欺负一下的,现如今,不被小鬼子欺负,已经是烧高香了!
……
以至于在民国官场军界,高级将领都普遍认为,和英国人打仗,赢的可能是没有的;和美国人打仗,赢的希望也是没有的;和日本人打仗,估计也很难赢。
将领丧失斗志,不仅仅让军队的士气无法高昂起来,还蔓延到了政坛。
原本,华夏对日本作战,是有心理优势的,但随着甲午战争之后,当时的清朝虽然心头不服,但也没有办法,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不过别看输掉了战争,可就是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军队的军官,都认为日本不过如此,要不是统帅废物到了极致,简直就是猪狗不如,还是打的赢的。
可等到日本在远东打赢了老毛子之后,这种不服也渐渐的消声觅迹了。
眼下的民国的政府掌控者——直系,更是对外畏之如虎,对内称王称霸。
就连顾维钧都不看好曹锟能在总统这个位置上做得长久,更不要说地方势力的代表王学谦了。
谈话涉及到了民国的未来,这种对话,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沉重的,与其哀叹前途未卜的国运,还不如早早的停止。
一夜无话,但是顾维钧在心中对王学谦的看法消失殆尽。感受到了王学谦在国事上,并非如同想象的那么草率。这才是让他这个总长最为欣慰的,尤其是王学谦表示过,他将在这次美国之行之后,将辞去外交次长的职位,颇为可惜。
可第二天在码头上,顾维钧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
老约翰的私人游船上,起重机正从一堆碎冰之中,将一条三米多长的金枪鱼钓起来,运送进船上的冰库。除此之外。还有龙虾、鲷鱼等海味。当他差异的看向王学谦的时候,对方的眼神显然在躲闪。
“子高,这是卖的吗?”
“顾大人,这可不是买的,而是我们少爷前两天出海钓的,存放在美军基地……”
“多嘴!”
王学谦有种行迹败露的无奈,讪笑道:“没想到美国海军军官的爱好挺特别,为了拉拢关系,只能出此下策。”
正如顾维钧夫妇出门。会带上自己家的厨师一样,王学谦身边也跟着厨师。但是显然,王家的厨师太好事了,多嘴。可不是一个下人该有的好品质。
顾维钧甚至不用猜,就明白了王学谦为什么‘失踪’那么多天,因为他出海钓鱼去了。至于美国军官的特殊癖好,让这些军官见鬼去吧!
顾维钧在美国生活的日子。一点都不比王学谦短,而且纽约不仅是国际大都市,还是一个繁忙的港口。渔业也非常发达。他当然清楚,在美国,金枪鱼是用来喂狗的,但是动辄两三米的大鱼,却能给垂钓者带来与众不同的荣誉感。
鲷鱼倒是吃,不过做菜的花样不如之华夏人多。
至于,龙虾……
好吧,在奴隶制没有废除之前,龙虾是奴隶主开恩,可以允许奴隶无限制食用的失误。不过这些食材,在华夏都不会被浪费。尤其是龙虾,做法很多。
顾维钧就是用脚趾头想,他都能猜到到底是美国的海军军官爱好特殊,还是王学谦的爱好特殊?
顾维钧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要不是黄蕙兰拉着,还说不定他就找王学谦动手了。
没这么欺负人的,把他哄得团团转,说的义正言辞,就差肝胆相照了,可实际上呢?这混蛋竟然去玩了,还玩的这么大,最可恨的是,竟然不带上他!
脸色顿时难看的如同门神一般的顾维钧,双眸中仿佛喷射的是一道道炙热的火焰,让王学谦无处遁行。
随后的几天里,王学谦几乎在船上躲着顾维钧的。
其实顾维钧也就是一开始的生气,气过了,他也很像和王学谦探讨一下关于钓鱼的乐趣。可问题是,王学谦压根就没有给他过机会。
这一天,船头的汽笛拉了起来,呜呜……
船周围的海鸟似乎也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好不烦人,老约翰在他的餐厅里,盯着王学谦大快朵颐的吃着大龙虾肉,奶油焗龙虾的香味,仿佛将虾肉的鲜甜推到了一个极致。
但是老约翰就坐在王学谦的对面吞咽了几口口水,就是没打算尝试一下。低头再看盘子里的羊角面包和小羊排,兴趣索然。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挤兑几句王学谦:“上不得台面的小子,这种外表难看的生物,是低贱的奴隶吃的;还有你的那条大鱼,都是用来喂狗的……”
“奴隶,你确定没有说错。”王学谦知道龙虾在美国很不受待见,但是龙虾吃起来确实很过瘾,尤其是你看着一个四十升的深汤锅里,堆满了被煮红了龙虾,锅盖掀起,那种海洋的鲜味铺面而来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那么满足。
要是在后世,谁敢这么煮龙虾,那么只能是‘二逼’的富二代炫富才会做得出来。
因为后世的大龙虾,都是论只卖的,这么一大锅,少于一万,想都不要想。
“老约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些都是高蛋白食物,虽然不能多吃,但是可以延缓衰老,增加抵抗力,而且口感相当不错。尤其是金枪鱼,富含不饱和脂肪酸……嘿嘿,只是金枪鱼的话,抓起来之后不是马上冷场,肉质就会腐败,而一般的渔船没有冰库,运回港口,自然没人吃了。”
王学谦及时住口,他不清楚不饱和脂肪酸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说法,但绝对不是这个时代人们的认识。但是老约翰似乎浑然不在意,因为他想到了王学谦的身份,大学里待久了的人,多半会有点带着酸气和傻气。
王学谦说了他听不懂的词,在他看来,就是犯傻了。
但是有一句话他听懂了,双眼发亮的像是找到了珍宝一样,只要听到‘长寿’,延缓衰老,他老人家就会像是找到了人生的真谛一样,趋之若鹜。
“给我来一份!”
“先生!”
“我的话不管用了吗?”老约翰觉得王学谦的话不能全信,就像是在民国的时候,一道菜叫‘毛豆腐’……连喜欢美食的柯立芝看到食材的样子,脸色都和毛豆腐一样,变绿,长毛。
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老约翰的动作加快了一些,很快,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味道,幸福的能开花。
这是他在船上这些天吃的最满足的一顿饭,如果没有大副过来打扰他的话,心情会更加的愉悦。
“老板,港口给我们的指令,让我们等一个小时,并脱离主航道。”
老约翰用手巾擦了一下嘴角,无奈的点了点头:“纽约,越来越拥挤了。”
走到餐厅外的船甲板上,看着不远处布鲁克林浓烟滚滚的工厂区,还有天空中发暗发黑的雾霾,王学谦的表情多少有些对纽约失望。他离开的时候,纽约越来越不适合人居住了。
口中喃喃道:“纽约!纽约!”
“听你这话,似乎对纽约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老约翰这些年,也很少住在纽约,当然克利夫兰他也不常去了,住的最多的地方反而是南方的弗罗里达。
“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差不多七年,再次相逢,却发现纽约并非是自己心目中的纽约!”
老约翰笑道:“印象都会变,看来你的记忆也不太好!”
“才两年没有来,反而发现纽约脏了很多,就像是一对恋爱的男女,刚开始时候的甜蜜,时间长了,就多一些生活的琐碎,和对方脸上的岁月痕迹,而记忆中最美丽的时候,还是当初的第一次见面的甜蜜。可眼里看到的都是对方的缺点。”王学谦道。
老约翰只是笑笑。
反倒是船首,出来女生欢快的叫声:“自由女神!”
“是自由女神!”
(抱歉,上一章内把‘金刚级战巡’的来历说错了,感谢书友的提醒,谢谢!)(未完待续……)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