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蹄落土,必有后足,”太后沉脸瞪着大殿地面上冰柱,“贼人绝不会就此罢休,文侍卫,”她手指那冰柱,恶气呼出,“可知这是什么来路?”
文图刚要说话,敬梓上前一步道:“太后娘娘,卑职这就带人去悦达客栈,将十恶不赦的逆贼擒来一问便知!”大殿内几人均能听见他的牙齿咯咯作响。
太后没有立即允准,徐徐坐下拾起佛珠开始把弄,又发出低微而清脆的玉珠磕碰声,“恶人如此大动干戈,精心布置,诡异非常,岂能毫无防备?”太后说完,再次抬头瞧向文图。
“回太后娘娘,”文图低下头,小心谨慎答道,“此贼将毒药放在坛中,尔后于瓶颈处安置冰柱,算计着时间长短择其长硬,随后在冰柱上面洒入香料,所以翠婴探查不出来,待到夜半,冰柱融化为水,伴着香料落入毒药中,想必那毒药乃北寒之地所有,遇水自然发出微弱毒气,而此时这大殿之内唯有太后娘娘一人,毒药也随着时间消逝闻嗅不出,翠婴取走时也就同样发现不了端倪,长此以往,微毒入体,神不知鬼不觉,害人之身,”说着,文图俯身拾起那根冰柱,长不足三寸却坚硬无比,他自然知道这里没有制冷设备,也未到冰冻天气,想到那日与符柔一同出宫的遭遇,胸有成竹,喃喃说道,“所幸的是,卑职知道这冰柱的来历……”
符柔不自觉低下头,知道那日的确发生了挟持之事。
太后发出低微惊异声,立即责令道:“快说说!”
“此种冰柱来自一种极寒掌法,所到之处遇水成冰,想制成冰柱易如反掌,长短与硬度随心所欲,屡试之下自会熟知融化时间,”文图不敢提及符柔险些被劫持一事,以免引来猜测,“而卑职曾与此人交手,也是险些被伤,此人三十岁左右,身材狭长,脸色白皙,”文图对宾克印象极深,随着描述一眼瞧见太后手中的佛珠,“卑职亲眼瞧见,此人的左腕处也戴着一串佛珠,与太后娘娘手中的佛珠一模一样,紫檀之中夹伴绿翠……”
太后一慌神,手中的佛珠险些落地,紧接着闭上了眼睛,抬手示意文图不要再说,皇宫投毒,岂能是泱泱凡子?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脑海中再次想起公子宾离宫那一幕:十二年前,公子宾十八岁,被太后当场识破毒害太子涅的伎俩,强行驱除出宫,公子宾跪地大哭哀求母后,一边诉苦一边埋怨,其状凄惨,可是太后铁石心肠绝无可能被感化,公子宾见大势已去,苦苦乞求母后将手中的一对佛珠赠予自己一串,这是唯一印证母子一场的信物,看着公子宾跄踉着走出皇宫,太后悲搐不已,但脸上却毫无表情,直到返回寝殿后方才偷偷落泪……
半晌,太后在沉思中睁开眼睛,喝退殿内侍女,瞧着敬梓艰难地说道:“敬梓,你知道刺客是谁吗?”
敬梓惶恐摇头道:“卑职愚昧,猜测不出。”
“他,他就是宾王!”
“太后娘娘,”敬梓睁大眼睛,脸上惊恐失色,连忙摇头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宾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太后摇晃着立起身子,符柔急忙上前搀扶。
长王逼宫,皇上失踪,小儿害母,这一连串的打击令老太后摇摇欲坠,再坚强的女人也会痛不欲生,瞧瞧殿内的三人,太后终于开口道:“哀家伴着先帝打下这江山,一生拼杀筹谋,终究换来这太平天下,哈哈,你们再瞧瞧哀家这三个皇儿,是多么的出息,没有登上皇位的,费尽心机想当皇上,宾儿为了消灭太子,暗杀,投毒,无奈之下被哀家赶出皇宫,现在又折回来毒害自己的亲娘;潘儿为了嫁祸二兄,污蔑其篡政,于先帝末年暗害东土老王,上奏先帝弹劾太子,被哀家秘密压下,而后又暗箭伤人,意图谋害皇上,如今又来逼宫造反!”
刚说到这里,符柔失去控制,颓然瘫倒!这一切如梦戏人,堂堂潘王竟是杀父仇人,反过来却怂恿东土暗杀皇上!太后以为符柔是闻听自己言语伤心所致,遂深切地将符柔扶起,接着说道:“再看这当上皇帝的,为了一个蛇蝎之妇,欲辞皇位,惨遭人算,下落不明……”越说越气愤,太后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太后息怒……”敬梓与文图同声说道。
太后对敬梓问道:“老道师还是没有出关吗?”
敬梓不住点头回道:“是的,一知大师之意,出关之日自会前来广慈殿。”
太后又想起一知大师的话,哀怨地看着文图,稍稍思考一下淡淡问道:“眼下双子发难,皇上不明,哀家心力枯竭,你可还有主意?”
文图饱读小说,自然难不倒,义正言辞道:“回太后娘娘,眼下皇上暂未回宫,为防止事端,不如应了潘王之意,即便是辅相,初任之时也不会扰乱朝纲,也算作缓兵之计;而宾王,卑职擅自以为应当接回宫中……”
“什么?!”敬梓两腮鼓起,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忤逆之子!”
太后眉头一紧,稍刻又松开,“你且说说为何?”接着再度拾起佛珠把弄,“不怕他再度加害哀家吗?”
“欲制其身,必临其人,”文图气腔浑圆,“卑职以为,宾王爷如此耗尽心机,绝非单单加害太后娘娘,那样的话乃是自掘坟墓,将其接回宫来,他不但不敢造次,引火烧身,反而能牵制潘王,争取一些时机,二人互相缠斗,也就没了机会加害太后娘娘与皇上,娘娘可等候着皇上安然归来……”
符柔忍不住看了文图一眼,心里的五味瓶四散开来,这人细看上去,倒是顺眼了些许。
太后开始凝目思索,手中拨动佛珠的速度也加快了一些,半晌忽然停住站起来,脸上的刚毅再次迸发,眼睛里再次闪烁出逼人的光芒,高声喝道:“摆驾潘王府!”
…………
潘王府内,莺歌燕舞嬉笑连连,几个妃子无所事事便互相调闹着,整个王府内殿便不时传出来尖叫声,潘王一改往日模样,傻傻地端坐在正中,一则等候着母后消息,二则自打广慈殿回来,魂不守舍,心神不定,全是为了那个宫女,一想起那含苞欲滴的俏模样,自己便心起波澜,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小娇娃弄到手。
院子里府门内侧边墙处,四个男童围在雅妃身边,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不可开交。相比自己的亲母妃,这个新来的母妃没有那么多时间描妆,也从不参与妃子之间的戏闹,只要有空便随小王子们戏耍。
“母妃,你长大了想做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小王子问道。
雅束歪头想想,她只有一个目的,寻到卓姬好好安顿,自己在潘王府早已过了新鲜劲儿,眼见着王爷又开始出去寻花问柳,四个妃姐虽不敢再折辱自己,可是将自己视若不存,这个王府俨然一座冰窖,丝毫没有人间气息,想到这些便说道:“母妃已经长大了,再长大些想,想带着你们出去耕地种粮,像天下百姓一样丰衣足食,自劳自得。”
“可我们是王子啊,能去种地吗?”
此时,刚要迈入潘王府的太后忽然停住脚步,摆手示意敬梓、文图与符柔停下,她听见这种别出心裁的议论,便侧耳专注起来。
“有什么不能,皇祖父不也是耕地出身吗?”雅束严肃地瞧着小王子。
“可是,母妃说,等我们长大了有可能成为太子呢!”
门外的太后浑身一震,嘴唇微抖,脸色顿时青紫起来,符柔赶忙把持住,敬梓已是吓得额头汗出,刚要冲身进去,再次被太后制止。
“胡说!”雅妃怒喝王子,“你们连耕地都不懂得,还想什么太子?这太子,是皇上的孩儿,不是想做就坐的,”说着,雅妃若有所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劝解孩儿,“不管做什么,首先要懂得做人。”
“可是,皇伯父没有太子啊。”另一个小王子迷惑问道。
“没有太子怎么啦?你皇伯父依然是皇上,是好皇上,他将来说谁是太子,谁才是太子,你们想都别想,否则皇祖母知道了,非割了你们舌头不可!”雅妃低声说道。
“母妃,是不是父王做了皇上,我们就全是太子了?”
雅妃哀怨地叹口气,正肃脸色瞧一圈小王子,四个孩子立即沉寂下来,她缓缓说道:“你父王他不配当皇上,永远也做不了皇上!”
文图闻听深感惋惜,这样深明大义不惧生死的姑娘为何嫁给了潘王?!
太后刚要抬脚,听见一声吆喝再次止住。
“呦──”殿里的央妃走了出来,见孩子们又围在雅束身边,立即嫉妒起来,抬手呼着自己的孩儿过来,“廷儿,过来!”
小王子极不情愿地跑到央妃身前,央妃狠狠教训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那个村妇在一起!”她故意将村妇二字声音扬高,以示挑衅,远处的雅束却不理不睬。
“五妃母能告诉我们长大后要做什么,才不像你呢,天天呵斥孩儿!”
“你能做什么?”央妃狠呆呆盯着自己的王子。
“我要耕地!”廷王子大声说道。
“哈哈,村妇就是村妇,竟然敢教我儿做那种下流的勾当,看我……”刚说到这里,忽觉眼前出现几个人,抬头一瞧魂飞魄散,立在前面的竟是太后!
“母后……”央妃刚喊出声音,“啪”一记耳光落在脸上,太后怒不可遏,嘴里气呼呼说着,“村妇?”然后又是一记狠狠的耳光,“下流的勾当?你是在骂先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