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闹祥和的前厅,此刻座椅东倒西歪,酒水食物散了满地。桌案上摇摆的酒盏下,清酒缓缓淌着,顺着边沿落在地上一滩浓稠中,晕染开一片落日般的余晖之色,正宛如火焰般烈烈烧着蔓延整个宁府。
空气中充斥着铁锈般的腥臭,人群四下尖叫着逃窜,其中掺着数十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手起刀落毫无犹豫地见人便砍,刀刀致命。
景梨歌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指尖颤抖地不成样子。不是来杀她的吗,为何会牵扯到前厅的宾客而且看这群刺客皆是毫无目标,只要是人便会向着致命的地方刺去,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这哪里是冲着她来的,分明便是看中了今日宴会皆为高官贵人,带着报复的心理四处乱砍
一个妇人衣发散乱,见到蓝璟玉便尖叫着向她跑去,想必是知晓她剑不离身,前来寻救。
“蓝郡主,救我,救我”
景梨歌认出她便是方才在前厅嘲讽宁府的其中一人,现下却也无心再多想。身侧的蓝璟玉抽出了腰间的剑,警戒着四周,景梨歌蹙了蹙眉,刚要开口催促那妇人,便见她脚下一顿,瞳孔蓦地收缩,半张着嘴,腹部渐渐渗出深红色的液体。
景梨歌闭了闭眼,那妇人的上半截身子软趴趴地垂落,连着骨肉拖拽着下身砸在地上。
竟是生生腰斩......
蓝璟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看着地上那一滩深红色血肉模糊的尸体,目不忍视般错开了视线。余光瞟见景梨歌呆滞的模样,蓝璟玉正想如何安抚她,却见景梨歌蓦地回过神,面色苍白,下意识的动作竟是转身双手扣住了元沐暖的眸子,轻声安抚着抖成筛糠的人儿。
蓝璟玉自小便见惯了这些血腥的场景,如今看到这幅模样,还要强忍者干呕的冲动,她一个温软江南的闺中小姐,却是不惧怕吗还是说,已经吓呆了蓝璟玉自然而然得便认为是后者,正想着,右侧凛风一过,她下意识便抬剑去挡,反手微微用力,便是刀刃冷光闪动,割断了对面人的喉咙。
见自己的人倒下,周围几个乱砍的刺客对视一眼,纷纷围了过来。蓝璟玉面无惧色,灵活地在几人之间游走着。然对方人多势众,又不时用着阴招,蓝璟玉终究有些力不从心,一个躲闪不及,脖子右侧便被划出一道血痕,往外渗着血珠。
蓝璟玉微微蹙眉,指尖覆上那道伤痕,眼神蓦地暗了暗,抬眸望向那人,扬手便是一剑划在了他的脸上,面上的黑布裂开一道,从中渗出血迹。
“找死”
那人低吼一声扑过来,却见蓝璟玉面无波澜,轻轻闪身躲过,反手又是一剑划在了他面上,刚好两剑的划伤组成了一个叉。她边躲避着周围的攻击,便不住地在那人脸上划着。
景梨歌安抚着元沐暖,见另一边蓝璟玉的动作,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郡主似乎有些过于在乎容貌,如今情况竟还有心报复般划伤那刺客的脸。景梨歌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的尸体,欲想提醒蓝璟玉多加小心时,余光见有一黑衣人正悄悄靠近她。
“郡主小心”
蓝璟玉听见这声呼喊回过神,迅速了解面前的人,回身却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蓦地提着剑挡下了那刺客的袭击。
“你......”
景砚白抽出刺入那人体内的剑,甩了甩上面的血,脸色苍白道:
“郡主。”
“你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可以。”
景砚白不言,拉起她便向着正厅方向跑去。
“松手,你妹妹还在那边”
蓝璟玉挣扎着要甩开他,景砚白停下回眸看着她,“抱歉,冒犯了。”蓝璟玉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着身子一轻,被景砚白拦腰抱了起来。
“二妹的话不必担忧,宁家的公子已经去了。所以现下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好郡主。”
蓝璟玉望着他的侧颜,蓦地问道:“是你要保护好我,还是景家公子要保护大启的郡主”
景砚白眸色冷淡,“郡主千金之躯,不容有丝毫闪失。”
蓝璟玉轻笑一声,“景砚白,我生平没有几个讨厌的人,你当为其首。”说罢推开他便跳了下去。
景砚白怀中蓦地一空,他垂了垂眸,落了满身的雪霜,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另一边景梨歌见二人跑走,内心略有崩溃,只是大哥看起来病弱,原是也会些功夫的,他同郡主
“梨歌”
听此呼唤,景梨歌回首,撞进了宁子时慌乱的眸子。
“子时......”景梨歌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一瞬间觉着自己的情绪几乎要炸裂而出。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景梨歌想起身后的元沐暖,将元沐暖交到了宁子时的手中。
“你先带沐暖走。”
“不可能。”宁子时想也不想便拒绝,景梨歌知他看似随和,实际上却十分执拗,四下望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穿着将军府铠甲的人道:“我去找他,父亲府中的人你该信得过。”
“好,让他带你来前厅。三夫人和灵芝平安无事。”宁子时犹豫半晌道,怕她分心担忧元卿,顺便报了平安。
“堇先生呢”景梨歌追问。
“......”
宁子时一噎,半晌才生硬地道:“总之没死。”
说罢转身背起元沐暖便跑向正厅。
景梨歌松口气,警戒着望了望周围没有黑衣人,才跑向那穿着铠甲的人。
“你是景府的人”景梨歌喘着气问道,那人缓缓回身,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眸中杀气满溢。余光已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柄小臂长的弯月匕首,景梨歌一惊,脚下退后两步,转身便要跑。
腰间蓦地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揽过,景梨歌脚下不稳,跌进了一个周身布满清淡檀香的怀中。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眸上,掌心有清冷的泉水气息。身后那人微微垂眸,贴着她的耳畔说着,声音低沉宛若一片羽毛撩拨心弦。
“乖,闭眼。”
宇连墨看着怀中乖巧窝着的少女,唇畔微微扬起,眸中带了点点笑意。
此刻他一只手揽着梨歌,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皮上,抬了抬眸,宇连墨笑意顿敛,眸色晦暗地望着对面的人。
“丁韭。”
丁韭听见自己的名字,迅速解决了眼前的人,回身瞧见宇连墨的动作眼角微微抽搐。
耳畔传来声声惨叫,景梨歌头皮发麻,微微蹙眉。宇连墨觉着掌心被梨歌卷翘的睫毛撩过,垂了垂眸。
“丁韭。”
丁韭正同人厮打着,再次被自家殿下召唤,他分神望向宇连墨,却见他唇形微动。
“叫他闭嘴。”
哦,冷漠。
丁韭有那么一刻觉得做人不如条狗,杀个人都要顾及着别吓着别吵着。
眼见丁韭利落地解决了那人,宇连墨将她的身子转向正对着自己,轻轻拿开了手,生怕惊到了怀里的人。
景梨歌眼睛蓦地见光,反应了片刻,抬眸却见这人笑盈盈的模样,一双潋滟的凤眸带着不言而喻的笑意。
景梨歌此刻内心晴天霹雳,又是九殿下,他到底想做什么京城文官武的女儿将多了去,随便找一个娶了不就有了帮手,他又是皇子,娶几房怕都没人敢出言劝阻,何苦要难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此次又是救命之恩,不知又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
宇连墨正等着她道谢,却见景梨歌愣了愣,蹙着眉一副他做了多么招人痛恨之事的模样,当下怒火中烧。正要开口时余光闪过刀刃的冷光,他想也不想便挥剑弹开了那人。
算了,眼下太危险,回头结束了再找她算总账。
“有刺客穿着景府的衣服混了进来,但他们右手手臂上都系着玄金色的绸带,虽然不晓得原因,总之你靠此分辨着些,保护好自己。”
景梨歌听他絮絮交代着,眉心微蹙,刚要说些什么便已看不见他的人影。
“景二小姐,走吧,属下护送您回前厅。”
丁韭毕恭毕敬地说道,景梨歌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用。”
“二小姐,不是您用不用的问题,是属下不照做的话能不能保命的问题。”丁韭觉着有些糟心,若景梨歌出了事,他大概会和可爱的丁阙阴阳两隔。
“好吧,多谢你。”
景梨歌虽不想就此再多欠他人情,但眼下的状况实在不容许她多做拖延。丁韭在前面开路,景梨歌便跟在他身后。
也不知月牙同绛雪有没有事,子时虽说姨母和兄长平安无事,却没有说她二人的情况
到了前厅,丁韭便匆匆赶去宇连墨身边帮忙,景梨歌收回心思抬脚迈了进去。
此刻前厅皆是女眷和不会武功的男子,男子守在外面,里圈的女眷们围做一团瑟瑟发抖地哭泣着。
景梨歌四下望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见到元卿同景临之的身影,心中隐隐不安,但子时说过他们皆平安无事
“敢问哪位是景二小姐“
门口蓦地传来沉声一问,景梨歌回身,只见是一位穿着景府将士铠甲的人。有了前车之鉴,景梨歌微微警惕着问道:“我是,你是谁”
“属下是王统领身边的人,将军要属下护送二小姐回景府。”
“三夫人在哪里”
“三夫人同三公子已经平安回到景府。”
景梨歌松口气,又望了一眼他的右臂,这才安下心同他离去。迈出前厅,景梨歌走了两步,蓦地脚下一顿。
等一下若他是王瑁身边的人,不,应该说若他真是景家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她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