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俏生生站在窗外的人,除了贺远还能有谁?
“你没事站在女徒弟窗子底下,意图不轨?”
贺远嫌弃地打量着她,眼珠子黑黝黝地,崔小眠还穿着傍晚时的那身小夹袄,显然就没打算乖乖睡觉。
“你是不正经的戏本子看多了,整日胡说八道,和尚睡在为师屋里,为师无处安身而已。”
这个崔小眠相信,以前难以理解,如今知道他的身份也便全都想通了,贺远这厮,含着金匙出生,自幼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下海体验生活,亦不肯同劳苦大众同流合污,让他“睡”和尚,他宁可在院子里晒月光。
“那你昨儿个和前儿个住在哪儿?铺子里?”原配夫君又如何,天知地知他不知,八卦精神依然长存。
贺远有些诧异,像是惊诧于崔小眠问的白痴问题:“还能去哪儿,自是睡在你屋里啊。”
泥垢!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你还小,又无病无痛却长眠不醒,为师自是不放心,日夜守护于你。”
年龄小就可以忽略性别吗?姓贺的,不对,姓邱的,你家里的未婚妻今年几岁,你别装糊涂!
从小到大,漂泊江湖时,崔小眠没少和贺远睡一张床上,玫瑰在时还刚刚睡过,可如今不同了,以前贺远再不像样也算是她的长辈,可现在他不配!
睡也睡了,也不能挽回了,总不能捂着小咪咪让这厮负责吧,崔小眠强自压下想给他一巴掌的心思,故做感动:“多谢师父关心,徒儿长大后必好好孝敬您。”哼,用砒霜孝敬你!
小光头的话毫无诚意,但贺远却表示很受用。
“徒儿,为师没吃晚饭。饿了。”
这话崔小眠相信,因为她也饿了。
晚饭是小丫做的,和尚过午不食,别人吃饭他念经。贺远挑食,一口不吃,而她当时沉浸在与那对表兄妹的恩怨中无法自拔,也就没有去吃。
此刻月黑风高,窗上窗下,两人的肚子竟然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那叫一个囧!
“厨房里有明日卖的卤肉,你去拿一块吃。”你装蒜吧,自家铺子别的没有,吃的东西永远都不缺。伸手就能拿来吃,你舔着脸站我窗户底下,不是劫财也不是劫色,还不就是想让我下厨做给你吃?
以前可以,现在免谈!
“半夜吃肉容易发胖。为师想吃清淡的。”
“那把小丫叫起来,给你煮棵大白菜。”
“为师想吃你煮的。”
“你今天骂过我,我罢工!”
贺远许是理亏,沉吟片刻便又痛下杀手锏:“你睡了两日,为师就心疼了两日,吃不好睡不好,本就还未痊愈。此刻怕是越发的重了。唉,恩欲报,怨欲忘,报怨短,报恩长。”
几日不见,这厮越发精进了。不但像以往一样能装逼,还能把《弟子规》融汇贯通进去,装逼装得高大上。
偏巧这时,崔小眠的肚子又是一阵轰鸣,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少吃一顿都不行。
贺远露出自以为很慈祥的笑容:“宝贝徒儿,饿了就不要强撑,快快去煮给自己吃,顺便也给为师煮上。”
崔小眠闻到一股黄鼠狼的味道,她做了一个贺远的招牌动作——冷哼一声。
“太晚了,会影响别人睡觉。”
“这是我家,他们嫌吵就给我滚出去。”——富二代的标准语气,嚣张跋扈。
“大牛睡了,没人生火。”
“我来。”
“你会吗?”
“不会。”
厨房里还有一把韭菜,反正贺远点火的阵仗估计也吵醒了一院子的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崔小眠深黑半夜剁起了韭菜馅,她要做韭菜素盒子。
韭菜剁碎,却不着急做馅,韭菜加了盐容易出汤汁,先放到一边待用;面粉和好,擀成薄薄的圆面皮,这时就可以调馅了,剁碎的韭菜加了虾皮和盐,均匀地摊在面皮上,再在上面打上一只生鸡蛋,用筷子把鸡蛋摊开渗进韭菜馅,也盖住整张面皮,再取一张面皮盖在上面,把上下两层面皮捏牢,取一只碗,在捏好的盒子面上旋转,多余的盒子边儿便神奇的掉了下来,盒子边儿太宽不但发硬,也影响口感,可是圆圆的面皮又不能用刀去切上面的宽边,就利用同样是圆形的碗口在盒子边沿滚动,盒子边儿就切下来了。
崔小眠用碗切盒子边儿时,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燃的贺远,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觉得好玩儿,便也拿只碗去切边儿,于是崔小眠刚刚包好的第二只盒子被他毁了。
切下来的面皮没有浪费,崔小眠把面皮抻了几下,变成宽面条,趁着韭菜盒子小火烙着,把面条用热水烫熟,葱花呛锅,切成薄片的腊肉下锅煸炒,待肉片微微卷起,加汤收汁,再扔进几片油菜,把做好的汤头浇在面条上,淋上自做的红辣油,一碗热腾腾的腊肉面就做好了。
大成的商贸往来远远达到几万里之遥的各个番国,这辣椒初时便和胡椒一样是舶来品。大成气温偏暖,十几年来辣椒已有种植,但因产量低下,辣椒的价格依然昂贵。
面条上淋着的红辣油,就是崔小眠上次给贺远做麻辣火锅时留下的,因为辣椒昂贵,辣味菜鲜少有人能够吃到,上次留下的红辣油,被她用来拌凉菜,很是开胃。
这时盒子也已经烙熟,出锅放在案板上,每只盒子切四瓣儿,码在盘子里,翠绿的韭菜夹着金黄的鸡蛋露在外面,看着就有食欲。
原本想在厨房吃,可是贺远不会烧火,把整个厨房弄得烟熏火燎,两人只好端了盒子和汤面回到崔小眠屋里吃。
师徒两个全都饿了,顾不上品评便各是两角盒子下肚。
崔小眠问贺远:“吃过这个吗?”
贺远摇摇头,道:“没吃过,不过挺好吃。”
“这是农民伯伯常吃的,地地道道的农家饭。”这种四体不勤的家伙当然没有吃过。
贺远果然很感兴趣,就连说话的语气也真诚起来:“味道不错,再过几年,待为师把那些杂事处理妥当,便买上几亩地,平日里养鸡养鸭种田,钱不够花时就出去做票买卖,到时你就把会做的农家饭都做给师父吃。”
贺远很少说些白日做梦的话,今天偶尔说一次,崔小眠竟然有了几分感动,明知道是他大脑抽筋,可还是一时忘了他是谁。
“你说了再养我五年,到那里我已经长大了,要嫁人了,哪还有功夫跟你种田养鸡,给你做饭吃。”
贺远掐指算算:“那倒也是,我那些事没有个五六年是理不清的,或许还要更久,这话说来还早,待你出嫁时,师父给你置办十里红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崔小眠有一丝恍忽,如果有个疼她的老爸,是否也会说出这番话。
“那你不能再讨要抚养费。”
贺远皱皱眉,显然才想起还有这一层:“男方要给彩礼的吧,把抚养费算进去,让他家来出,总不能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徒儿就白给他吧。”
崔小眠扁扁嘴,贺远,算你狠,我才八岁,你就想着拿我赚钱了,差点骗得我以为你变成慈祥老爹了呢,原来你还是大灰狼。
人吃饱了就犯困,崔小眠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被褥给贺远:“顾大嫂给我新做的,我还没舍得盖呢,你在床上睡,我睡地上。”
贺远接过被褥,老实不客气地就睡到了床上,任凭只有八岁的小徒弟睡地板,这是理所应当的,他是师父她是徒弟,哪有徒弟睡床,师父睡地上的道理。
崔小眠躺在地上却不住地画圈圈,多亏当年逃跑了,真要嫁给你还不知如何虐待我呢,说不定让三岁小孩躺在地板上看你和表妹圈圈叉叉,靠,想想都恶心。
接下来的四五天,崔小眠的床便被贺远霸占着,可怜她只能夜夜打地铺。
有和尚尽心医治,又有小徒弟每日的补品侍候,贺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到了第五天上,志觉便回桃花寺了,贺远让阿木送他回去。
崔小眠问贺远:“你的伤是不是全都好了?”
贺远点头:“为师的伤好了,你也不能偷懒,更不能惹为师生气。”
崔小眠翻翻白眼,懒得理他,隔了片刻又问:“那块蓝绸布还没有脱手吧,究竟是何物,比给高老大的玉璧还要值钱。”
贺远从贴身的衣裳里掏出那块蓝布,原来这么多天,这物件竟都是贴身藏着,显然是贵重无比。
贺远将那块布翻来调去的了一遍,然后便又珍而重之地将这块布早早收了。
崔小眠看着奇怪,究竟何物让贺远这样宝贝,贺远的口风这么紧,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她拔着脖子等了好久,也不见贺远再掏出那块蓝布,便道:“这块布我也有份儿,你不分我银子,也该告诉我这是何物吧。”
贺远看看她,这才道:“为师也不知,正在研究中。”
你不想说就算了,也不用说不知道吧,崔小眠吐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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