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觉大师还在早课,知客僧认识崔小眠,当下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们二人一狗到志觉的禅院中等候,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得这位小施主号啕大哭,想起“他”那如魔音绕梁般的哭声,知客小沙弥便不寒而栗。
崔小眠不知道她已一哭成名,她还以为是自己人品好,包子魅力挡不住。
志觉大师的院中苍松翠柏,古树参天,丝丝缕缕的薄雾如轻纱一般缠绕在树梢枝头。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松柏特有的清香,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贺远在此养伤时,肥仔跟着崔小眠来过很多次,此时轻车熟路,欢快地扭着胖身子,到树下拉屎。
肥仔对五谷轮回之处要求颇高,常常要来回转上几个圈圈,直到确认此处风水和它的八字吻合,这才肯屈尊降贵屙上一泡。
或许一路之上憋得有些久了,肥仔只是象征性地转了两圈,便痛快淋漓地屙了起来。于是这满院的松柏清香中便多了股新鲜浓郁的狗屎味道。
“阿弥陀佛,妙言,这般早便来此,可是你师父有事吗?”
志觉手里拿着念珠,许是刚刚从前边大殿匆匆赶来,头上似有微汗。
“大师早安,师父没有事,是妙言有事。”
志觉眼露微笑,道:“阿弥陀佛,令师无事便好,既是如此,天冷露重,妙言随贫僧到禅房中来。”
崔小眠都察觉到志觉有种如释重负的赶脚,可见贺远是多么不让人省心,就连四大皆空的佛子,也被他折磨得快要变成保姆了,不对,应该说和尚就是他的保姆,受伤有他医治,累了他给提供宁静岗湾,甚至还要帮他带孩子!
保姆也没有这般周到。倒像亲爹亲娘!
贺远的亲爹是金銮殿上那位,和尚当然不是。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和尚对贺远是真爱。
志觉照顾孩子已是驾轻就熟,寺中没有手炉。他便吩咐小沙弥端来一碗热粥,让崔小眠捧在手上取暖。
“阿弥陀佛,令师为何不与你同来?”
崔小眠耸耸肩膀,扁扁小嘴,心道:真爱果真是真爱,字字句句都是贺远,都不问她这么早跑来有何重要的事。
“大师,我师父不知道又去哪里做买卖了,妙言来此,与他无关。”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妙言何事之有,说与贫僧知晓。”
崔小眠成功拉回和尚的注意力,便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道:“大师。妙言的事小,大师一定能办到。”
待到崔小眠把事情原委说完,志觉微微笑:“腊月初八,贫僧亲去便是,令师走时可有交待?”
额,还是贺远!
崔小眠走出禅房时,太阳已经出来。阳光拨开浓雾,将大地唤醒,浓厚的雾气慢慢消褪,并不耀眼的阳光里,雾气变成一个个白蒙蒙的圆点,渐渐飘散。
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人。她背对着崔小眠,看不清眉目,只能看到她穿了一袭大红色的斗篷。
玫瑰!
从路上遇到来看,玫瑰和崔小眠是前后脚到的,难怪和尚口中念念不忘贺远。原来是贺远的前任相好就在这里。
不但帮他带孩子,还要帮他照顾小三,志觉不愧是得道高僧,此时仍能淡定从容,甚是难得。
崔小眠干笑两声,看着那红彤彤的背影,忽道:“大师这里好大的骚味!”
其实那个啥,崔小眠大多时候都想让人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只是身体年龄影响到心理年龄,她偶尔也会嘴欠啥的。
玫瑰闻言转过身子,多日未见,野玫瑰依然美艳,给这古寂的禅院增添了一抹绚丽。
她显然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崔小眠,红唇微微张开,呆愣得看着崔小眠,继而又看向崔小眠身后,见只有志觉和傻小子大牛,她方松了口气,却又似有些遗憾,她的心里还想着贺远吧。
“我还以为大师这里闹黄鼠狼呢,原来是玫瑰阿姨来了。”
这话说得刺耳,玫瑰脸上也变了颜色,内什么,这孩子同她啥时这么大的仇啊?
“阿弥陀佛,女施主是贫僧年少旧识,妙言不可无礼。”除了贺远,志觉算是唯一能管教小光头的,甚至比贺远还有几分薄面。
可不就是,贺远说过,玫瑰同他和志觉全都认识,勾引贺远不成,就来找和尚了。
崔小眠翻翻白眼,谁说要不打落水狗,落水狗不打白不打,更何况这还是个狐狸精。
“她想用美人计祸害我师父,大师莫要上当。”
玫瑰的眼珠子已是瞪得铜铃般大,说真的,她也不喜欢介孩子,从第一眼就不喜欢。
“小东西,阿远那个病秧子的原配,许给你多少好处,让你从一开始就针对我,那女人不能陪阿远上床,还不许他找别人,活该她小小年纪就病入膏荒,以为把你放在他身边盯梢,就能高枕无忧,真是笑话!”
女人果然都是直觉动物,崔小眠表示很佩服,只是玫瑰猜错了,她的确是别人放在贺远身边的暗探,不过并非是那个“不能陪贺远上床”的原配,而是他那亲亲表妹沈玲伊!
崔小眠叉着腰,学着顾大嫂的样纸准备开骂,志觉连忙过来当和事佬:“阿弥陀佛,妙言尚幼,童言无忌,女施主不要介怀,贫僧与你曾是旧识,然贫僧尘缘已尽,且阿远肯让女施主临行前与贫僧相见已属难得,他既已同意放女施主回归阿萨,女施主就莫要再生事端,送你归国的人马已在寺外等候多时,女施主快快上路吧。”
玫瑰哼了一声:“我既能孤身前来桃花寺,想要逃跑轻而易举,何必劳烦专人押送。”
“阿弥陀佛,女施主此言差矣,阿远并非绝情之人,他派人专程送你归国,名为押送,实为保护,这其中原委女施主懂得。”
崔小眠对贺远生出一丝好感,渣男归渣男,却也残存着一点点人性。他既然舍不得杀掉玫瑰,又有和尚为玫瑰求情,玫瑰是他三哥的人,事情既已败露,便免不了一死,明义上他是让人押送玫瑰回去阿萨,实则是保护她免受三哥追杀,不论是顾念小时候的情谊,还是贺远心里对玫瑰残存的暧昧,总归贺远算是待她不薄。
玫瑰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小眠,目光凌厉得像要杀人。这样直截了当,不加掩释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做间谍,更加不适合做贺远的女人,沈玲伊的软刀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戳得死无葬身之地。
崔小眠默默为贺远点根蜡,这孩子招谁惹谁了,十五岁刚刚学会耍流氓,就被他爹塞了个只有三岁的老婆,别人还能做个小妾啥的,沈玲伊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做妾室的,所以表哥表妹只能眼睁睁地分开。好不容易遇到青梅竹马又妩媚动人的野玫瑰,可惜却是个奸细。普通人家像他这个年纪的儿郎,大多已成家立业,做了父亲,可他身边有个小徒弟,还要被人查来查去,险些斩草除根,惟恐他在外面生下血统不明的皇家后裔。
从桃花寺回来后,崔小眠的心情很好,腊八粥的事情解决了一半,又亲眼目睹野玫瑰离开大成,她就像吃了人参果一样,全身上下指一个毛孔都舒适顺畅,就连小安子约她见面的事,也显得并不重要了。
崔小眠算算日子,今日已是腊月初四,再过四天就是腊八了,倒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但前两天屯进的杂粮和干果倒是应该出出货了。
大小粮店的杂粮干果都被参加品粥会的食肆抢光了,普通老百姓能买到的只有下品货了,崔小眠一回来,就打发顾大嫂在铺子门前支个摊子,卖杂粮卖干果,价格是进价的一倍!
一回头看到乌金正在马厩里吃草,她问小丫:“我师父回来了?”
小丫点头:“大掌柜一回来就进屋了,看着气色不太好。”
崔小眠推开贺远的屋门,见他坐在书案前,胳膊支着头,看上去没精打采。
贺远这个人,就是几日不睡也比别人精神,可现在就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
该不会是对玫瑰恋恋不舍,患了相思病吧?
崔小眠聪明伶俐,可是对男女之事却知之甚少,全部经验都是来自电视剧和戏本子,甚至还有岛国动作片和春宫图,总之,全是纸上谈兵,她觉得吧,书上那些相思成灾、天无棱天地合的事或许都是真的。
“你没事吧,我今天见过玫瑰,她看上去很好,骂起我来中气十足,说不定没等回到阿萨,她就又找到新的男人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贺远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她:“什么乱七八糟的,师父有些不适,你不要惹我生气。”
不适?
你丫是练武的,除了受伤以外,还有什么不适?感冒发烧出水痘,你逗比吧。
莫非你是大姨妈来了?
明明犯了相思病,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真矫情!
崔小眠累觉不爱,懒得理他,跑到大门外帮着顾大嫂练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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