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不似初春的青涩,也不似夏日的热烈,它是柔和而又疏离的,满目芳菲,树梢花间风情潋滟,微风伴着春阳,潮润的空气里暗香浮动,就连花香也是透着暖意。
崔小眠坐在树下,咿咿呀呀吹着柳笛,笛声有气无力,就像漏了气的风箱。
高雪涛也坐在树下,满脸沉醉地听着崔小眠的“仙乐”,趁着崔小眠吹坏一只柳笛,正准备再做一只时,他连忙进言:“小眠子,你渴了吧,我知道离这里不远有间茶坊,老板娘烹制的果子茶清甜可口,你一定喜欢。”
崔小眠果然来了兴致,扔了手上准备做柳笛的枝条,又把沾上树汁的小匕首擦干净揣进怀里,道:“你带路,叫上两位邱学兄,咱们一起去。”
高雪涛松口气,小眠子终于不吹柳笛了,他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笛声。邱峦和邱峰原本正在塘边下棋,一个小跟班儿跑过来,和邱峦耳语了一阵子。听到高雪涛叫他们去喝茶,邱峦便跑过来,笑道:“小眠子,好久没吃过你烧的菜了,不如你亲手烧上几个小菜,厨房里食材都是现成的,可惜我家厨娘烧不出你那样的味道。”
这里也在城西,是嘉南王新建的一处别馆,离师徒私房菜并不太远,崔小眠一大早就被他们三个拉过来一起玩儿。
崔小眠对这种绕着弯的恭维欣然接受,对于自己做菜的水平,崔大厨一向自信。
“你们想吃什么菜?”
邱峰和高雪涛刚要开口,邱峦已经抢着说:“山珍海味吃腻了,不如来几个农家小炒吧,我父王在你铺子里吃过一次,回府后大赞。”
不就是农家菜,好说好说。
厨房里果然齐全,下人们看到小世子来了。一早就准备的妥妥当当。崔小眠进了厨房,
看看现有的食材,心里便盘算出了菜式。
葱油鱼片、酿豆腐、萝卜丸子、农家小炒肉做好的菜一道道端出去,崔小眠掰了块萝卜放在嘴里嚼着。对自己做菜的速度非常满意。
厨房里刚好有新鲜小鱼,一问才知是下人们买来自己吃的,给世子买的当然是又大又名贵的鱼。
崔小眠要的就是这样的小鱼,让这里的厨娘和了玉米面,发好后捏成小圆饼子,小鱼下锅煎成两面金黄,葱姜蒜炝锅,倒进甜面酱炒出香味,喷上绍兴酒,把煎好的小鱼下锅。翻炒至被酱汁包裹,把玉米饼沿着锅边缘贴好,加入水,将鱼淹没,玉米饼一半浸在鱼汤里。大火煮开后用小火慢熬两炷香的功夫。加入配菜用的青笋和红萝卜。稍稍断生,调好味出锅。
趁着熬小鱼的时候,崔小眠又炒了两个青菜、蒸了碗豉油水蛋,算了一下,四个人八个菜足够了,她又用蘑菇做了个汤,这才解下围裙。崔小眠洗了手来到用膳的花亭内,登时傻了。
除了最后端出去的那道蘑菇汤以外,前面八道菜全部一扫而光,盘子里被吃得干干净净,连滴菜汤也没留下,这三人是饿死鬼投胎?
“你们把菜都吃了?”
“是啊。”
“就连那些玉米饼子也全都吃了?”
“是啊。”
有那么一刻。崔小眠沾沾自喜到以为自己的菜已经宇宙第一了,但她很快便清醒过来。
这三个家伙回答得太过整齐,而且脸上的笑也太过天真无邪。
根据她自身的经验,这三个小骚年如果是很天真很天真的冲你笑,那么就预示着你被骗了!
“说吧。是不是我炒的菜你们不爱吃,把菜全都拿去喂狗了?”
“没有。”
“那是喂猪了?”
“也没有。”
“那是喂给什么动物了?”
“真的是我们自己吃了。”
邱峦拍拍平坦坦的小肚皮,还拿着根牙签剔牙缝,那样子像是吃得很饱。
做为堂兄弟,邱峰从不会让邱峦比下去,立刻就是一个响亮的饱嗝儿打出来,让崔小眠很怀疑吴王府的家教。
高雪涛满脸菜色,人家只有十五岁,正在长个子,于是他端过唯一幸存的那盆汤,咕咚咚地喝下去。
彻底吃光。
崔小眠叹口气,大成王朝真是清廉,从王爷到丞相个个一贫如洗,把子孙们饿得风卷残云。
妈蛋,你们骗谁啊!
崔小眠绝壁不相信那些饭菜都被他们三个吃光了,可是又找不出破绽,再说了,如果不是他们吃的,那些菜去哪里了?
崔小眠自幼跟着贺远,从师父那里学到一个好习惯,一时想不出的事绝不浪费脑细胞,所以她懒得再去一探究竟,自己回到厨房煎荷包蛋去了,老纸还没吃饭呢。
崔小眠一走,三个小骚年开始嘀咕。
高雪涛:“完了,小眠子一定怀疑我了,她长大后不肯嫁给我怎么办?”
邱峦:“你做梦去吧,小眠子才不会嫁你。”
邱峰:“你不够义气,把汤喝得一滴不剩,老纸还饿着肚子呢。“
高雪涛:
下午,崔小眠回到铺子,破天荒的,崔蓉蓉正在铺子里等着她。
“小公子,亲家夫人要来府里小住,这些是需要添置的东西,王爷说只要小公子看过允了,不用再到他那里报备,您看下。”
单子上列得长长一串,从帘笼被褥到香炉茶盏应有尽有,难得贺远那个混蛋肯让母亲过府小住,崔小眠心里既酸楚又喜欢,可惜她已经不在王府里住了,又失去了一个能见到母亲的机会。
她把清单仔细看过,对崔蓉蓉道:“挺详细的,崔大姑娘照此去办便可,亲家夫人好不容易来住上一住,一定要好生服侍,补品药材缺什么告诉我,我这里开铺子的,自有上好货源能去采买。”
崔蓉蓉甜笑如蜜,道:“如此那蓉蓉就替伯母多谢小公子了,难怪王爷说,小公子看了肯定应允呢,说来小公子和我们崔家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天底下写不出第二个崔字。”
崔小眠暗里撇嘴,你这张嘴真是会说话,不去当媒婆真是屈材。
“崔大姑娘,你那兄弟最近可还长进?”
崔蓉蓉居然还能笑出来:“说来惭愧,我那兄弟文不成武不就的,最近倒是听话,听家母说,日日在书房里看书,倒似是长进了。”
崔小眠心道,就那种二流子还能在书房里看书,看春宫吧,噗!
“对了,亲家夫人何时过府?”
“明日准备一天,后日便能过府了。”
崔小眠点点头,她今日穿着宝蓝色儒生衫,手里还拿了把折扇,扇子太大,拿在手里有些别扭,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摇上几下,对崔蓉蓉道:“烦劳崔大姑娘替本公子向亲家夫人代为问候,本公子公事繁忙,就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崔蓉蓉一走,崔小眠的小脸就垮下来了,妈妈咪呀,我想去看望娘亲,只看一眼也好。
她想起鱼籽的话,心窝子又冷了下来。她不知道母亲为何会哭,或许是想起来失踪多年的女儿,一定是的,她知道母亲从没有忘记她,一日都没有。
她只希望崔绛春能够对父母好一些,哪怕将来圆了房,成了真正的王妃,也能感念崔家恩情,奉母至孝。
到了崔五夫人过府那日,她一早就让阿木驾了马车,先是守在帝师府附近的小巷子里,看到母亲在两名丫鬟和老妈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而后面那辆马车上,却是六婶婶。想来是好不容易有个能进王府的机会,六婶婶就软硬兼施让母亲允她同往。
崔小眠又一路尾随,来到贺王府,崔绛春并没有接出府门,只有崔蓉蓉带了刘管家出来相迎,崔绛春身份贵重,不能到大门外出迎倒也正常,崔小眠没有去想这些不相干的人,她的眼里只有母亲。
虽然离得甚远,但崔小眠还是能看到母亲穿了雪青色的褙子,头发梳得光亮,一丝不乱,戴着紫玉发钗和同款的耳环,端庄又不失贵气,打扮得恰到好处。比之穿金戴银的六婶婶,则更显雍容雅致。
几名下人捧着带来的各色礼品,一行人进了王府,崔小眠一直目送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尽处,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眼眸,对阿木道:“我回来过的事,万万不要告诉我师父,如果让我师父知道,那就是你卖主求荣出卖我。”
说着,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用手掌在脖颈处比划一下,哼哼,杀无赦!
“小主人,阿木早就说过了,这阵子眼神不好,耳朵也不好,阿木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崔小眠满意,阿木越来越不像贺远的人了,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把被贺远洗脑的阿木争取过来。
离开王府后,崔小眠没回家也没回铺子,而是直奔干货店,选了上好的燕窝和雪蛤,她要亲手给母亲做上一道补品,再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王府,让母亲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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