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妈妈并没有走远,就离庄子不远处,瞧着王婆子将医馆的大夫带到庄子上来,又看到大夫走了,她才远远地跟在后头走,她的车并没有挂着侯府字样,显得特别的低调。
见从庄子上来的车子停在医馆门口,项妈妈本想就跟着下车,还没待她下车就见到三奶奶何氏身边的紫袖,就立即回了车上,等紫袖提着药上车走得远远的,项妈妈才到医馆去。
她走过去就问道,“大夫在吗?”
张大夫的徒弟见她穿着银灰色褙子,瞧着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仆妇,于是道,“您是配药还是看病?”
项妈妈从袖子里拿出一点儿碎银子,悄悄地往张大夫徒弟手里一塞,“麻烦小哥同我说下,刚才那位姑娘可是抓了什么药?”
张大夫的徒弟觉得手心里的碎银子分量不轻,而且烫手心,赶紧地就将碎银子递还给项妈妈,一张方正的脸涨得通红,“您这是做什么!人家上门来抓药,您老是她家的什么人,怎的要过来问抓的是什么药?”
徒弟不止脸方正,心也方正,就是嗓门也方正。
张大夫正在里面歇着,方才那么一个来回够他累的,没曾想还没歇上就听见他徒弟在外头高声,还听到那些话,他自然是站了起来,见是个管事妈妈站在那里,那管事妈妈穿在身上的料子并不差。
张大夫笑脸相迎,“您是三奶奶何氏的什么人?”
项妈妈哪里会料到这学徒这么不当事,塞给他银子还给递回来,若是问了事他还是把银子还回来还那不错,人家是直接不接她的话,真是气得她不轻。
她在世子夫人刘氏面前向来有面子,那也就是在侯府里头,出了外头,她不过就是个管事妈妈,这腰杆儿头一个就是挺不起来,被张大夫一问,她当下就岔话道,“什么三奶奶何氏,那是谁呀,我就是有些儿头疼,想来这里抓点药吃吃。大夫您扯什么三奶奶何氏,那是您病人?”
不过,话说到后面,她又把话题给绕回来,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张大夫抚着白花花的胡子,对忠勇侯府的事根本漠不关心,“三奶奶何氏的事,恕老夫不能相告。你若是头疼,我这个徒儿虽然稍有点愚笨,但头疼脑热的什么的还是会看的,且叫他为你看一下?”
项妈妈回绝道,“那算了,我还有事呢,下回再过来瞧瞧。”说着她就走了,当然,她走的时候没忘记把自己给出去的碎银子给拿走。
徒弟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头看向张大夫,“师父,这位大娘没头疼呀?”
张大夫自身没子女,年轻时没成亲,一心扑在医馆上,如今年纪一大把就更没有成亲的打算,就收了个老实的徒弟,他看着远去的车子,“那位三奶奶何氏的事,谁问都不许说。”
徒弟自然忙不迭地点点头。
“三奶奶何氏,大夫说的可是忠勇侯府的三奶奶何氏?”
没等张大夫回得后面屋里,就听到有人问道,他抬头朝外面看去,见着年轻学子走入医馆,学子一身浅蓝色直裰,俊眉星目,问的时候,特别的和气。
张大夫问道,“公子跟忠勇侯府上?”
“在下姓蒋,祖母是忠勇侯府老侯爷亲妹,张大夫您说的三奶奶何氏正是在下的三表婶,方才在下听得有问起我这位三表婶的事,不知道是谁?”蒋欢成没有咄咄逼人,先表达与三奶奶何氏的亲戚关系,再问起正事来,“张大夫?”
他话说完,就微咳嗽起来。
张大夫瞧了瞧他,“小公子受凉了?”
蒋欢成面露出羞赧,“正是,昨夜里有些受凉,今早就有点不舒服,张大夫您给我瞧瞧?”
张大夫替他把脉,又用探探他的额头,还让蒋欢成张嘴看了看,这才有了断定,“小公子且随老夫进来,老夫再仔细给你瞧瞧?”
蒋欢成半点没推拒,就跟着张大夫进了里面。
张大夫叹口气,“方才老夫去了忠勇侯府三奶奶何氏的庄子上去,给那位三奶奶看过,老夫瞧着那位三奶奶忧思过重,小公子既然认得这位三奶奶,不如跟三奶奶的家人说说这事儿?”
医者父母心,张大夫一片慈心,一生替人看病,有时候并不是病不会好,而是病人自己没有半点求生欲,张大夫怕那位三奶奶也想左了,思及今日来的那位管事妇人模样的妇人,“方才是侯府里的管事妇人过来打听三奶奶何氏的事呢。”
蒋欢成凑巧过来医馆,没曾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本是侯府里的污糟事,按理说他应该作壁上观,一想到讨厌他的袁五娘,他忽然有种冲动,要看看她听到这事会有什么个表情——
但这个想法一涌上脑袋,他就觉得有点别扭,终归是少年心性,还有点抹不开脸面。
他并没有犹豫地同张大夫说,“大夫,若是有人问起,您就说那位三奶奶动了胎气便成,别的什么也别说。”
张大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就应了下来。
提着抓的药,蒋欢成往知书堂回去。
医馆离知书堂有点远,要不是今日里没课,蒋欢成也出不得知书堂,到了医馆,他本是想进去,还未过去,就远远地见到曾经在忠勇侯府的管事妇人在医馆里,这个管事妇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是世子夫人刘氏身边的管事妈妈。
忠勇侯府里的事,他到是不想管,生性比较淡漠的他着实没能对忠勇侯府一家子生出如同亲人一般的感情来,即使他在忠勇侯府里才待了几天,还是察觉出来忠勇侯府有些沉旧的富丽堂皇之下遮盖不住的污糟事。
他在街上走了走,京城之地,就算是在城西,也是繁华乱人眼,见到路边摆卖的糖人,他差点就出声买了个带回去,幸好他还有几分理智,没真的带个糖人回去,有那么一刹那间,他想到的是拿着糖人是不是能把袁五娘给哄出笑脸来——
站在糖人前,他脸上微烫,却是绷着个脸。
正将融好的糖弄出个花样来的小贩抬头看他,笑得一脸乐呵呵地问道,“小公子可是要什么样的?我这边花样许多,任你挑选。”
被小贩这么一问,蒋欢成绷着脸摇头,头也不回地提着药就走了。
他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怎么就一下子就想到买糖人哄袁五娘了呢,这种想法让年轻的面皮还有点薄的少年红了脸,又怕叫路边的行人看见他红着脸,他低头快步地赶路。
回到书院的房间,蒋欢成将药往桌上一放,面上不再烫了,他到是暗着脸,就跟别人欠了他多少债未还的样子,叫赶过来的胡习看了还以为他很不舒服。
胡习坐在他身边,“大夫如何说?”
蒋欢成指指桌上的药包,“喝个三天,大抵能好。”
胡习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没啥事?“那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一路上听师弟们说你黑着个回来,我还真以为你挺严重。”
蒋欢成淡淡道,“我天天都这样。”
胡习忍不住翻个白眼,“亏得那些师弟们还担心你。”
蒋欢成站起来,往窗口一站,“都是闲的。”
“公子。”
胡习刚要说什么,听得木生的声音,他立即回头。
果然是木生。
他像是刚从外边赶回来,脸上全是汗,见到胡习也在,连忙用袖子擦脸,然后朝他打招呼,“胡公子好。”
胡习点头,“我还有点事先走。”他不是没眼力界的人。
待得胡习一走,木生就将门轻轻地关上,关之前,他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见外面没有人,他又去关上窗子,简直小心的不能再小心。
蒋欢成回到桌前坐着,“如何?”
木生站着回,“少爷,小的一直就跟着那车,真的回了忠勇侯府。”
蒋欢成并不意外,他自小记性极好,别说看过的人能记着,就算是书,几乎到过目不忘的地步,让木生跟着不过就是确定一下,吩咐道,“你且去歇一歇。”
木生不推辞,到是说道:“小的看到竹生像是往这边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来找少爷的,总不能是去清水庵找表姑娘的吧?”
他也就那么一说,并没有放在心上。
蒋欢成笑道,“估计是给我送请帖子,侯府老太太很快就要过寿。”
木生满眼的惊讶之色,“公子您怎么知道这事儿?侯夫人真是过寿了?”
蒋欢成胸有成竹地点头。
主仆在这边说着,竹生已经到知书堂,待他报上来历,有小书童就引着他过来蒋欢成这里,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请帖,“表少爷,半月后便是侯夫人的寿宴,望表少爷还能抽时间过去一趟。”
蒋欢成并没接,而是由木生去接。
竹生见到木生,心下不高兴,还是按捺着性子,将请帖递了过去。
木生接过来,才递给他家少爷蒋欢成看。
蒋欢成一看日子,当下就回复道,“且回去回侯夫人,欢成来日必定过来。”
竹生带着表少爷的回话回去,虽说知书堂声名在外,他还是庆幸他没跟着表少爷过来,不然天天儿就在山上待着,真是件非常枯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