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澄娘觉着这事儿中间有点古怪,范三爷居然能上门认亲,她眉头微皱,“娘让我过去前院?”
明月点点头,“奶奶说姑娘也得认认亲戚。”
袁澄娘有点儿意外,没想到母亲傅氏竟然会用这种说法,“三哥儿可过去了?”
明月恭敬地回道:“三哥儿已经过去了。”
袁澄娘这才没迟疑,往着前院过去。
这会儿,范正阳正同袁三爷讲着话,就见着外头进来年轻的女子,身上那葱绿的颜色,叫他一时眯了眼睛,待得女子的脸落入他的眼底,他眼底露出些许惊艳,只是这抹惊艳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极为有礼地收回了视线,并不多看一眼,不用凭空去猜测,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位是袁三爷的女儿,是原配之女。
见得袁澄娘过来,傅氏连忙笑道:“这位是你范家表舅,快来见过。”
袁澄娘这才近距离地瞧了一眼上辈子的二姐夫,如今的范表叔范正阳,上辈子也跟这位姐夫照过面,她知道这位二姐夫长得不错,现在看在眼里仅仅是“不错”不足以形容这位表叔的相貌,比起蒋子沾相对于较冷的样子,他是显得易为亲近些。
且他长相俊美,隐隐与傅氏有些相似,这足以证明血脉的伟大之处。
袁澄娘福身行礼,“五娘见过表舅。”
范阳听得此声,眉眼间笑意浓厚了些,“请起,请起。”
袁澄娘慢慢直了身子,欲坐下,还未坐下,就见着三哥儿冲她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阿姐,阿姐,表哥昨儿个说要过来,可要与我一块儿去迎表哥?”
三哥儿这话一说,傅氏面色稍变,当着范正阳的面,她又不好说什么,只悄悄地往袁澄娘面上瞧了一眼。袁澄娘未料到三哥儿会说此话,难免有点儿心慌,却是笑着道:“还是三哥儿去迎表哥吧,快去,你还未去,指不定这会儿表哥都到门口了。”
三哥儿回头看了一眼范正阳,又看看端坐在堂上的父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那阿姐坐着,我去迎表哥。”
袁澄娘此时还真想将三哥儿给拽回来,真想跟三哥儿说凭什么她得去迎这蒋子沾……只是这话实是不好出口,着实会落人口实。她坐直着身子,目光平视前方,没有任何的躲藏。
傅氏就怕自家女儿失态,见女儿镇定自若,她心里头也放了心,看向袁三爷,笑道:“三哥儿总爱与他表哥亲近,虽是表兄弟,到是跟亲兄弟一样。”
范正阳开口问道:“是子沾兄?”
袁三爷点头,面上的笑意极为真诚,“正是子沾,正阳与子沾在此次案中立了大功,我真是服了你们,能将江南这一团乱事儿都给解决了。”
范正阳正色道:“姐夫真是厚夸于我,我实是没有出多少力,都是子沾在前头坐阵……”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蒋子沾的脚步声,望向门口,果然是蒋子沾被三哥儿袁澄明拉了进来。
入得蒋子沾眼里的头一个人像是坐着的袁澄娘,她低垂着头,从他的视线瞧过去,正巧将她洁白秀气的颈子映入眼里,只一眼,他就差点儿将视线粘在上头,只是他还是个克制的人,终将视线收了回去。他难得大踏步一回,往着袁三爷与傅氏面前一揖礼,“见过三表叔,三表婶……”
他转过头,再朝袁澄娘道:“表妹……”
袁澄娘低着头,没看蒋子沾一眼,中规中矩道,“表哥好。”
蒋子沾听得那一声“表哥”,微有寒意的十月初,正好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他隐隐地能闻到少女身上的桂花香,似萦绕在她鼻间挥散不开。他后退两步,在袁三爷期许的目光下坐到一边,眼角的余光将袁澄娘看个仔细。不过半年没见,他还是觉得这表妹似乎羞怯了许多。
袁澄娘起来告辞,与三奶奶傅氏一道儿回了后院,前院就留给袁三爷与范正阳并蒋子沾一道。她走在母亲傅氏身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盯着她的后背,颇有些如芒针在刺之感的令她极不舒坦。
三奶奶傅氏见她脸色有些不好,“我儿是身子不舒坦?”
袁澄娘自然不意外于母亲傅氏的灵敏,她也知自己露了表相,忙拉着母亲傅氏的手,“娘,女儿是想着明日儿就要走,心里头……”
三奶奶傅氏这么一听,就笑着劝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总要有散的一天,也幸得你爹今次在私盐案中也出过些力,好歹有往上升一升的意思,虽不知京中之事如何安排,可你爹往上升总归是好的。”
袁澄娘也是这么想,实是没想过她爹袁三爷在私盐案里所扮演的角色,如今被母亲傅氏一点开,她才恍然大悟,“娘,女儿明明就知道娘说的这些道理,可想来想去还是觉着不舒坦呢。”
她说话间就流露了出些许小女儿的娇态来,叫三奶奶傅氏看得极为疼爱,拉着她柔嫩的小手儿,“过些日子就好,这毕竟是小地方儿,于你的……”这话说到嘴边,她又将话咽了回去,即使她对女儿的亲事有很多想象,还是不宜说诸于口。父母之命,媒妁之缘,哪里能让姑娘家家的自个选一门婚事!
袁澄娘一听就知道母亲傅氏许是担心她的亲事,女子亲事上头便要看父母,若是她爹袁三爷位于高位,那她自然是香饽饽一个,而如今她爹袁三爷虽是奉诏入京,真能见着陛下的面儿还是两说,毕竟他职位卑微,要真让陛下给见了,那必是祖坟上在冒青烟。
她自是故作不知,“娘,您说什么呢,女儿怎么都听不懂?”
三奶奶傅氏浅浅笑着,并不戳穿女儿的话,于她的眼里,蒋子沾是个好的,可思及京中忠勇侯府的心思,她又不免对蒋子沾不敢奢望了,早就听闻老太太有意将三侄女袁惜娘许配于蒋子沾,虽说如今三姑娘并未如老太太的意愿与蒋子沾定亲,她还是觉着不好。“听不懂,听不懂好呀,娘知道的。”
袁澄娘乐呵呵的。
前院是男子的事,后院嘛才是女人的事,三奶奶傅氏向来不率先向袁三爷问事儿,袁三爷一般没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夫妻俩从来都是有商有量,可对于范正阳,傅氏还是不太乐意见着,尽管白日里她还是让女儿拜见了他,也认了亲,她总觉着心里头有点儿不踏实。
见着袁三爷进来,她摒退了屋里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亲自服侍着袁三爷换上寝衣,手落在袁三爷的衣襟上,有些欲言又止。袁三爷握住她的手,“可是在想些什么?有心烦的事儿?”
傅氏往床沿一坐,抬眼看向袁三爷,“三爷觉得着子沾表侄如何?”
袁三爷微有些吃惊,“如何问起这个?”
傅氏叹口气,“他虽说是年纪大了些,可年纪大些才晓得疼人,我就盼着将来五娘也能如我一般过得舒心。”
袁三爷坐在她的身边,听到话的最后,不由心生喜悦的微眯了眼睛,“莺儿觉着与为夫的一道儿是舒心?”
他这么一问,到是让傅氏含羞带怯地红了半张脸,娇嗔道:“三爷……”
只这一声,足叫人男人软了身子。
袁三爷极爱傅氏这一声,搂着她的细腰儿,“不逗你了,一逗你就脸红,这脸呀就跟染着胭脂似的叫人看得都眼热……”
不过他见着傅氏都埋头躲在他怀里,自是知道她向来怕羞,就收了收在外头的口气头儿,手落在她腰间揉弄了几把才说道:“子沾虽好,恐老姑太太并不乐意与袁家再结亲事,老姑太太与老太太有心结,且这心结又是出自于我姨娘。”
傅氏被他揉了几下,已经虚软了身子,虽说是坐在床沿,还是贴在他身上才算是稳当。她埋头在他胸前,“三爷性子好,必是随了姨娘吧?”
袁三爷思及生身母亲,不由眼中黯然,“我未见过姨娘一面,自打我生下来姨娘便去了,那府里自是连张我姨娘的画都没有,我实是不知道我姨娘如何。”
这话听得傅氏面露戚然之色,“三爷打小过的苦吧?”
袁三爷笑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淡淡的四个字,足以让傅氏察觉出当年的心酸,她心里疼惜这个男人,原先是只是她爹的学生,她还想着她爹怎么收了个这般年纪的侯府子弟,未曾想到有一天她竟然嫁与了这个男人为妻,并替他教养子女。
她稍稍抬起头来,“三爷如今这般,姨娘必是非常欢喜。”
袁三爷紧紧地搂住她,“但愿如此。”
只是稍一会儿,他又将话题扯回来,“虽说在我眼里,咱们家五娘是千好万好的性子。在外头人看来,到是我们家高攀了这子沾表侄。”
话是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傅氏自是点点头,“我就盼着五娘一生安顺,别……”好像后面的话说出来,她的愿望就实现不了似的,她还抿了抿嘴。
袁三爷也是此意,不盼着女儿嫁入高门,就盼着女儿啥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