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夫人刘氏并不惧于侯夫人的态度,坦然道:“昨儿个递话过来,恰恰姨母也在,就没当着姨母的面说。”
侯夫人眉一皱,“明娘这是作甚?”
世子夫人刘氏道:“这不是看她三叔还没谋好外任,这才在二皇子跟前求了张帖子。”
侯夫人当时便是脸一冷,盯着世子夫人刘氏,也不管邱氏在不在,就冷言冷语道:“明娘怎么都不给她二叔谋个缺?她三叔自有本事,怎么还要让她替她三叔着急了?”
世子夫人刘氏并不将二房放在眼里,这爵位自始自终都是长房所有,将来也是长房长子才能袭爵,“老太太息怒,非是明娘不为她二叔着想,实是二叔这几年家宅不宁,叫二皇子极为不喜。明娘哪里敢再为她二叔说话?论亲疏,自是二叔更亲些,可三叔不也是咱们忠勇侯府的人嘛,二皇子不也是瞧着他是明娘三叔的份上,难不成就凭他袁三爷自己的名号还能得了二皇子的亲眼不成?”
老太太冷笑,“我实是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说会道。”
世子夫人刘氏道:“多谢老太太夸赞,儿媳受之有愧。”
她说得虽谦虚,但态度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叫老太太气了个好歹,“你回去吧,我这里不需着你天天儿的过来伺候,好端端的心情都让你给搅和了。”
邱氏听得脸红,想为婆母说几句,看看祖母的脸色,她自是又不敢了。
偏谁也当她不存在似的,谁也没给她个眼神,叫她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想起来回了老家念书,又准备着明年的秋闱的袁康明来。虽是新婚燕尔,到底是处得不太长,叫她有些个牵肠挂肚,恨不得自己也能去。袁康明回老家的时候,还由她作主将身边的陪嫁丫鬟送给他身边。
她微咬了唇瓣,看着婆母受着祖母的训斥,心里头难免有些高兴,但又不敢露出半点形迹。她连忙将世子夫人刘氏扶起来,却听得那世子夫人刘氏轻飘飘地应了老太太的话头,“都是儿媳的不是,只是伺候老太太是儿媳的本份,儿媳哪里敢。”
老太太只觉着自打二孙女明娘有了身孕后,这刘氏就有些个不一样了,似乎有了极有倚仗的靠山。“你有什么不敢的?明娘这会儿还未生,正是要紧的时候,你还将老三的事传给她,她最是个多思多想的孩子,如今听了这些话岂不是有些个为难?”
刘氏道:“我哪里敢为难明娘,就是明娘觉得她三叔现今还没有谋到缺,就想着帮下忙罢了。”
拿着袁明娘出来说事,老太太心里就算不痛快,也不会再为难刘氏,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就说了句,“五娘这会儿病了,许是让卫六娘不着五六的吓着了。”
刘氏素来对卫国公府的姑娘没有什么好感,也就当初的卫四娘还好些,这卫六娘就让卫四夫人给纵坏,“儿媳瞧着昨儿个姨妈还在气头上就没敢替五娘开口,就卫六表妹的性子,我们五娘自是受了委屈。这会儿病了,老太太说的是许是真是给吓着了,要不要同三弟妹说声,给五娘去庙里拜拜?”
侯夫人一摆手,“这么个隆重作甚?你打发人送点东西就行,没得折了她的福。”
刘氏方才也就是嘴上一说,结果也如她所想的一样,不动声色地道:“那就听老太太的。”
侯夫人皱了皱眉,对这个儿媳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她都这把年纪了,也没得让着儿媳的说法。但是大面儿上她还是得过得去,毕竟是长子的妻子,这侯府的宗妇,“明娘就快生了,你也顾着点。”
刘氏点头,“老太太说的是。”
侯夫人真是没什么体己的话同她说,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刘氏这站起来告辞,邱氏也跟着走。
侯夫人这才叫来红棋,眯细了眼睛,“还真是病着了?”
红棋恭敬地回道:“奴婢见了五姑娘,五姑娘满脸病容,奴婢瞧着都心疼。”
侯夫人冷嘲道:“她病得到是时候。”
红棋并不敢多言,她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哪里能不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老太太,朱姨太太求见。”
陈婆子进来,当着侯夫人的面,声音说得很轻,生怕被侯夫人责怪。
侯夫人眼神一冷,挥手让红棋起来,“拦着,就说我睡着。”
陈婆子只得退出去。
她才出去,就让在外头等着的朱姨太不耐烦地一推开,陈婆子当下就回过神来要拉住朱姨太,孰米朱姨太给她一记利眼,叫她讷讷地住了手。
朱姨太这一闯进来,侯夫人便冷冷地看向她,一身紫色遍地牡丹花图案的掐腰袄子,让朱姨太有七分的风韵显出了十分,她将朱姨太太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冷冷道:“我这里也是你能来的?”
朱姨太扭着腰进来,也不等侯夫人招呼她坐下,她便自顾自地给侯夫人福了个礼,没等侯夫人叫起,她就坐在侯夫人下首,“姐姐这里到是暖得很,这用的炭也是最好的炭,一点儿烟气儿都没有。我那儿呢,炭是有了,到是烟味大得很,熏得我个嗓子都哑了。姐姐您是知道的,老太爷素日里就爱听我唱几首小曲儿,这烟儿一熏,把我个嗓子熏得都难受,这小曲儿一唱就变了味……”
侯夫人就见不见朱姨太妖妖娆娆的样儿,眼里都是嫌恶的神色,质问道:“这事儿你同西院的管事说声就是了,谁给你的胆子还敢闯到我这里来?”侯爷在西院宠着这贱人,她忍了就是了,但决不能到她的东院里来耀武扬威,这口气让她一时难以咽下。
朱姨太到不怕她的话,也晓得这位侯夫人惯常是个端架子的人,她抬起用凤仙花汁精心染过的手指,浅浅地挡住艳色的嘴唇,轻笑了出声,“姐姐这话说得可简单,只是姐姐恐怕是不知道我人微言轻,几次跟西院管事说了,西院管事都说这是份例,我这不是没法子呢,才不得不闯到姐姐这里来,要是把姐姐给惊着了,那我就给姐姐赔不是。”
她嘴上说着“赔不是”,到是半点没有要站起来赔不是的意思。
侯夫人恨毒了她,到底是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冷笑一声,“叫西院管事过来,我让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姨太笑着,并不反对。
西院的管事嬷嬷是正是红棋的祖母何氏,她过来时先看到了朱姨太,眼神都不动一下,直接地先朝侯夫人福礼请安,再朝朱姨太福礼,一前一后,规矩极足。“老太太,不知老太太唤老奴过来有何吩咐?”
侯夫人笑指着朱姨太,“朱姨娘说她那边院里炭不太好,熏得她了,可有这事儿?”
何嬷嬷站直了身体,双手拢在袖里,“回老太太的话,今年府里实是有点儿紧张,大奶奶那边儿就将各院的份例减了些,姨娘那边的炭虽比不得老太太这里,也是别个院子的炭要好些。”
她的话才说完,朱姨太便站了起来,也不跟侯夫人告辞,甩身就出去。
侯夫人冷笑一声,“什么玩意儿,给她脸还不要脸了,还跑到我这里来闹!”
何嬷嬷站着,“老太太别气着了,这事儿原就不是什么事儿。”
侯夫人打量了她一眼,“侯府里真困难到这地步了?”
何嬷嬷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实是困难到这地步了,大奶奶也不能减了各院的份例。”
侯夫人难得夸起刘氏来,“难得做件叫我高兴的事。”
何嬷嬷到是不好接这话了,接这话到是显得大奶奶特意儿地苛待了朱姨太,可实在是府里这情况也只能减减各院的份例,真不是大奶奶特意儿地苛待了朱姨太。
侯夫人见她不说话,就嫌弃她过于木讷,了无兴趣地摆了摆手,“下去吧。”
何嬷嬷退了出去,顿觉如释重负。
侯夫人抬眼看向红棋,“听说那贱人家的兄弟也入京述职了?”
红棋却是谨慎道:“听说朱姨娘的弟弟与三爷是同科,当时名次还在三爷之上,官途也比三爷顺当得多。”
侯夫人冷哼:“怪不道敢来我跟前闹了,原是娘家人有出息了。”
红棋奉承道:“老太太理她作甚,在您的面前,还有姨娘有什么事儿。”
侯夫人就爱听这样的话,闻言便露了笑意,“别看老太爷捧着她,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真把她自己当回事了。我听说他们家里有人还异想天开的想同我们侯府结亲呢,有没有这个事儿?”
红棋一滞,极为诧异地看向侯夫人,“老太太您也知这个事儿?我都没敢跟您说半句,就想着那家子多大的脸,也不看看他们都是什么牌面上的人,也敢肖想咱们侯府的姑娘。谁都没听说过要跟个妾家的人结亲的事。”
侯夫人听得满意极了,“我知你不说是怕我给这无耻的事给气着了,就是五娘我也都不扔给他们家。要真将姑娘嫁去他们家,岂不是打我们侯府的脸”
红棋心一松,她还以为侯夫人会硬着心肠恶心五姑娘呢,没想到还没到这地步。她更是小心翼翼地奉承道:“老太太是咱们侯府头一个明白的人,奴婢有幸伺候老太太那都是奴婢这辈子最最得脸的事了。”
侯夫人明知是奉承话,还是听得舒坦,打趣道:“你才几岁,年纪轻轻的还说起这辈子的话了。项妈妈那边儿求到你们大奶奶跟前,想替她的儿子求娶你,你可是钟意?”
项妈妈的儿子,那不是吴妈妈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可比,那是跟在世子袁大爷身边跑腿的人。
红棋心下一动,又思及项妈妈是大奶奶身边的人,老太太素来不喜欢大奶奶,这心里的喜气就少了些,低了头,柔声细气道:“奴婢的事儿就听老太太的,老太太是觉着哪个好,哪个自是不会差了的,奴婢就嫁过去。”
侯夫人听得乐了,微顿了顿,到底是感叹道:“也就你才陪着我这个老婆子,那些人呀哪里会将我当回事。”
红棋道:“老太太这话奴婢听得可是替大爷叫屈呢,就是二爷也是时时惦记着您呢。”
侯夫人面上浮起一丝得意的笑,她的儿子才是侯府嫡子,朱姨娘那贱人就算是娘家人再翻身,还只能是个妾,一想到这个她就痛快起来,又是恨起何氏来,要不是当年何家将人寻来送了给老侯爷,她何须受这种打脸的委屈。“她要想结亲,让老四家的女儿嫁过去就是。”
红棋也就一听,依四奶奶的性子哪里能将女儿嫁去朱家,在侯府里虽是庶子,可也是侯府子弟,能让女儿嫁去姨娘的家里?她笑道:“四奶奶与四爷这些年都未有回京城的打算。”
侯夫人想想就痛快,恨不得四房的女儿嫁到朱家的事就成真了,“府里的水仙花开得极好,不如以五娘的名义请些小姑娘过来热闹热闹?”
红棋心知老太太在打些什么主意,以老太太的性子,她要是问上一句,就能让老太太厌了她。她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多年,一贯儿都是小心谨慎,就盼着老太太看着她伺候多年的份上,别叫她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奴婢瞧着五姑娘这几日都不会太好,不知老太太定的是几时?”
侯夫人就又不高兴起来,觉着她的兴致全让袁澄娘给扫了,“不过是风寒,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红棋道:“又惊又冻的。老太太您晓得卫六姑娘的性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侯夫人不耐地摆摆手,便闭了嘴。
侯夫人就喜欢红棋这一点,特别的能察言观色,“你再去一趟,把我的话跟她一说,她素来就爱热闹,巴不得赶紧儿地好起来呢。”
红棋自是再跑一趟。
这会儿,到是同世子夫人刘氏身边的项妈妈一道儿过去,项妈妈穿得褐色的袄子,发髻一丝不苟,插了根样子简单的银簪子,耳垂缀着一半指甲盖粗的金耳环,瞧那成色极好,明晃晃地透着她在世子夫人刘氏跟前的体面。
项妈妈一过来,红棋亲自扶着项妈妈上车,惹得项妈妈高兴不已,拉着红棋的手,说起话来就个没完。
红棋到是耐心地听着,半点不耐都没有。
待到了傅氏的庄子上,项妈妈前去给傅氏请安,红棋刚去了袁澄娘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