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长条凳上,三个老鬼将我团团围住,我有点发慌。
我忽然有点纳闷,我活着的时候怕鬼,现在我已经死了,也变成鬼了,为什么还要怕鬼呢?后来我明白了,我怕的不是鬼,是恶。
三个恶鬼把我团团围住,看样子我不陪他们玩,今天是走不出坟山了。
之前那老头把麻将推给我,笑眯眯的说:“打两把?”
我支支吾吾岔开话题:“我的尸体呢?怎么看不见了?”
老头心不在焉的说:“你以为你还在人世间呢?这是鬼的世界。尸体在活人的地方,你当然看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又问:“那我怎么回去?”
老头抬起头来,幽幽的说:“你还想着回去呢?”
旁边两只鬼拍了拍我的肩膀:“来,打一圈,赢了我们就放了你。到时候能不能回去,全看你的本事。”
我有点无奈的说:“我不会打麻将。”
老头说:“不会不要紧,我们可以教你。”
我说:“打麻将太麻烦了,我们直接猜拳吧。石头剪子布,又快又简单。”
老头嘿嘿的笑:“那是小孩才玩的东西。”
我摊了摊手:“别的我也不会啊。你们不喜欢玩?那算了,我回去了。”
我起身要走,又被他们给摁回来了。
老头冷冷的说:“你想玩什么,我们几个就陪着你玩。不过有一样要提前说好,就算是小孩的玩意,也是有输有赢。赌桌上有句话,愿赌服输。”
我心想:这才多长时间啊,就从打麻将变成赌博了。
我问老头:“如果我赢了,那些纸钱,一笔勾销,你们放我走,是不是?”
老头点了点头。
我又问:“如果我输了呢?”
老头笑的很慈祥:“我们几个人老了,身子骨不太行了,想借你的心肝用用。”
我的心一沉,问道:“什么意思?”
老头缓缓地站起来,对我说:“给你看样东西,你可别害怕。”
随后,他哆哆嗦嗦的去解身上的扣子。他身上穿的是老式的寿衣,一排布扣,解开了之后,就直接看到身体了。
老头一边解,一边叹气:“这个不孝子啊,为了省钱,就给我套了一层衣服,阴天下雨,冻死个人。他奶奶的,老子活着的时候,哪天不是给他里三层外三层的?”
随后,寿衣解开,我看到两排肋条骨。真的是肋条骨,皮肉已经消失了,而肋骨中间,脾肺肾完全消失不见了。心脏还剩下一半,像是被啃烂的苹果,摇摇晃晃的吊在那里。
这景象看得我有些胆寒。这几乎就是一副骨架,顶着一颗脑袋啊。
其余的两个老头也脱去了衣服,他们的情况也很糟糕,五脏六腑剩下了一半都不到。
忽然,我心里一惊,连忙把自己的衣服解开了,还好,我是正常的。
老头淡淡的说:“你刚死不久,不用担心。像我们这些,死了几十年,又不肯投胎,尸体虫吃鼠咬,才会变成这副鬼模样。”
我问老头:“照你这么说,凡是拖着不投胎的鬼,身体都七零八落的?”
老头嘿嘿笑了一声:“人家各有各的门道,咱们几个普通的小鬼,就只能等死了。等着这把骨头烂成灰,咱们也就跟一股烟似得散了。”
我心想:你们哪是等死啊,这不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吗?
我满脸赔笑的说:“那你们几位怎么不去投胎呢?”
老头忽然冷冷的说:“小子,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我们几个不忍心强夺你的五脏六腑,这才陪你玩玩。你不要蹬鼻子上脸。”
老头一生气,我就有点怕了。我连忙说:“行,那咱们就玩石头剪子布。一个一个来,我只要赢了你们其中一个,你们就放了我,行不行?”
老头答应了:“你输一次,我们就取走五脏六腑中的一样。”
公平公正,我也没有什么异议。
我和老头最先开始:“石头剪刀布。”
我出了石头,老头出了布,我输了。
老头嘿嘿一笑,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来,他伸手就要来取走我的脏器。我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老头勃然大怒,须发皆张:“什么意思?说话不算数了吗?”
我连忙说:“不是不算数,我的意思是。开胸破肚的,太吓人了。要不然咱们先猜拳,猜完了之后,你们一次性把我的五脏六腑拿走。免得这个赢了拿一次,那个输了还一次。六只手在我肚子里摸来摸去,我可承受不了。”
老头看了看其他的两个人,他们都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继续猜拳。然后我又输了两次。
三个老头看着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硬着头皮说:“五脏六腑,加起来是十一个器官吧?我还有本钱,我们再多玩几次。”
那四个老头顿时兴奋起来了,又和我轮流猜起拳来。
邪门了,我全输了。
我有点奇怪,猜拳这种东西,全凭运气,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出什么。就算瞎蒙,我也应该赢一两次啊,怎么会全输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今天可能被人算计了。
老头问我:“现在我们可以动手了吗?”
我正心烦,听他这么说,就有点不快的说:“为什么一直是你们赢?你们出老千。”
老头破口大骂:“出你妈的老千,猜拳怎么出老千?”
这话把我问住了。
老头向前踏了一步:“五脏六腑,你给还是不给?”
我向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一身皮肉,你们要不要?”
这三个人点头如捣蒜:“要,干嘛不要?不过皮肉不如脏器重要,只能算一次。”
我点头答应了。
老头伸出拳头来:“开始吧?”
我说:“你等等,我运气有点背,我散散心,转转运。”
老头只是冷笑,也不管我。
我在这附近团团乱转,嘴里面念念有词,却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我听人说过,在坟地赌钱,十赌十输,因为这地方太晦气。可是我们几个都是鬼啊,难道也受这个限制?
我有点懊恼,早知道就打麻将了,这么多圈麻将打下来,就算赢不了,也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麻将牌身上。我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我几乎要喊出来了:“你们就是出老千了。”
不过紧要关头,我把这句话憋回到肚子里了。和他们撕破脸,一点用都没有,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
麻将桌上的牌没有动,还是我来时候的模样,看样子他们刚刚打了一半。然而不寻常的是,这牌分成了四份,换而言之,他们是四个人在打麻将。
站在我面前的,只有三只鬼,剩下的那一个去哪了?
我想到一种可能:那只鬼,或许在我身上。
夏心跟我说过,鬼上身,说白了就是鬼魂控制人的五感,让你看到,听到,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鬼魂不仅能影响活人,也能影响刚刚死了的人。新死的人失去了肉身的保护,又没有完全适应魂魄。就像是丢了壳的乌龟一样脆弱,所以更容易被鬼控制了。
我敲了敲脑袋:“我猜拳的时候,出石头,出剪刀,出布。真的是我自己想出的吗?还是受到鬼的影响了?”
我正在那边转圈,就听见老头不耐烦的说:“你好了没有?”
我笑眯眯的说:“好了,好了。”
然后我悄悄地捡起来一块瓦片。瓦片已经摔破了,断口锋利的像是刀一样。
我侧了侧身子,让自己藏在阴影里。然后我用手指头摸着自己的骨头。一,二,三,四……第三根肋骨和第四根肋骨之间。
我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地想:“但愿夏心没有骗我,刺中这里,就能杀了附身的鬼。”
我咬了咬牙,猛地扎了下去。一阵撕裂的疼痛让我差点叫出声来。
用刀扎自己会很疼,但是它至少是锋利的,疼一下就过去了。瓦片不一样,它参差不齐,像是一把锯子,那种剧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
老头又催了我一遍:“你还玩不玩?”
“玩,我玩。”我连忙说了一声。因为疼痛,嗓音都变调了。
我把瓦片扔了,捂着伤口走过去。在这一瞬间,我感觉有个东西忽然离开了我的身体,而我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了。就像是在屋子里闷久了,忽然到了外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样。
我知道,那只鬼应该是被我赶走了,甚至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迫不及待的喊了一声:“石头剪刀布。”
然后,我赢了。
老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过了半晌,他大叫了一声:“你小子出老千。”
我说:“玩石头剪子布怎么出老千?”
老头答不上来了。
接下来我们又玩了几轮,有输有赢,但是我赢多输少。很快,我就把自己赎回来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身体,五脏六腑还都在里面,而且我赢得了自由身。
我对老头说:“愿赌服输,看来我得走了。”
然而,那三个老头却互相使了个眼色,把我围在正中央了。
我强装镇定的说:“怎么?你们说话不算话了?”
老头说:“你赢了,本来可以走。但是,现在我们不能放你走了。”
我咬了咬牙,沉着气问:“为什么?”
我已经想清楚了,这老头要是耍无赖的话,那我就只能拼到底了。大家都不是活人,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老头的目光向下瞟了瞟,看着我肋骨上的伤口:“我们有个兄弟,是被你给杀了吧?一命换一命,你也得把自己的命交出来。”
我心里一惊:他们看出来了。